海青答:“我碰巧认识你。”
听到这里,常chūn已肯定他们不是qíng侣。
刚有客人进来,常chūn忙去招呼。
那是一位红脸白发的美国老先生,选购礼物送女儿生日,见常chūn穿着件黑衬衫,便要求她把银项链戴起示范。
常chūn不嫌其烦,逐款配起给他看。
“或许,尊夫人也喜欢拥有一条。”
客人很满意这样的款待,反正要花费,总要花得适意。
他买了两套林海青jīng心设计的款式,并且把女儿的照片给常chūn看。
“她长得美,”常chūn说,“同尊夫人一个脸盘子。”
老先生答:“我们结婚四十年了。”
“太难能可贵!从一而终?”
“对,一夫一妻,”老先生咕咕笑,“经过两次大战,目不邪视,心无旁骛。”
“你们二人均幸运之至。”
“上帝特别眷顾我们。”
他捧着礼物愉快地离去。
林海青不知何时已经站在身旁,“明年他肯定会再来。”
“明年也许他到东京去买礼物。”
海青的脸色仍有一股悻然之气。
这小子,涵养工夫已经练得颇为到家,轻易不会看到他露出不愉快神qíng,这一次像是动了真气似的。
常chūn当然对这件事一字不提。
海青一整天都沉静。
回到家,常chūn与来作客的妹妹说:“结婚四十年该是怎么样的感觉?”
“那要看是什么样的四十年。”
“当然,为了生活的四十年是不作数的,太像公务员生涯了。”
“想象中那两个人已经化为一个人了。”
“有一方如提前离去,岂非惨痛?”
常夏笑,“所以说人间美中不足今方信。”
“你可想庆祝结婚四十周年?”
“勉qiáng没有幸福。”
常chūn说:“能够与一个人在一起四十年,那人想必有点好处。”
常夏侧头想一想,“你也要有点好处。”
“那自然,跳探戈需要两个人。”
“现今世界这已是不大可能的事了,首先,要很早结婚,第二,要忍耐涵养工夫一流,还有,闲日要把自己放在最尾,要紧关头却又愿意挺身而出当pào灰,换句话说,要有牺牲jīng神。”
常chūn笑。
“你肯不肯?”
“肯,但不是为人,是为自己。”
“在今日,愉快地结婚十周年已是奇迹。”
“你呢,你快乐吗?”常chūn问妹妹。
“我并非不开心。”
“孩子的笑脸总叫你心花怒放吧?”
“那是我骨ròu,有什么事,一定先拖着孩子走。”
结婚四十年!
毋须结婚,只要能够同一个人相处四十年已经够好,不管他是合伙人抑或是亲妹子。
送常夏出门时碰见林海青。
他说:“对不起我没有预约。”
常chūn知道他有心事要诉,便微笑说:“不要紧,我耳朵反正闲着。”
常夏看林海青一眼,不作声。
这种年轻男子最危险,一身紧张曲折的活力,搭上了如通电一样,浑身颤抖,许就变成焦炭,不过炭就炭吧,常夏又看看姐姐,常chūn可能需要燃烧。
她走了之后,海青坐下。
他浑身是汗,胸口一个湿V字,要一杯啤酒,边喝边斟酌该如何开口。
其实常chūn可用三言两语代他说出心中疑惑,但是她一向好脾xing,只等当事人倾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