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妈妈不可以爱上乔其这样的人,他年轻漂亮,但是街上一箩筐一箩筐都是年轻漂亮的人,有没有型呢,有没有架势呢,再好看的人看久了也腻了。
电话铃第二次响,也只有两三下。
可是过一会儿,妈妈来敲门:“小宝,你的电话。”
我连忙跳起来,拉开门,妈妈已经回房间了,我到客厅拿起话筒,是琉璃。
我诧异,“琉璃,什么事?已经很晚了,妈妈特地起chuáng叫我听的电话。”
琉璃不出声,电话中的沉默是很怪的。
“琉璃,你gān吗?”我问。
她终于开口说:“以前因为你有一个可怕的家,所以我们还有见面的机会,你天天找我诉苦,现在你这个家很美满,你就嫌我多余了?原本我应有自知之明,挂了电话算数,但我自觉非常委曲,一定要把话说清楚,你认为我只是个吐苦水的对象?”
天呀,琉璃这话哪里像是个十多岁女孩子的口气?简直像个怨妇,才一天而已,我才没见她一天而已,为什么女孩子都那么多心?那么没有信心?那么叫人伤心?
我说:“琉璃,请你不要这么说话。”
“我说错了吗?”
“错了,我们明天在学校见面,现在大家都需要睡眠。”
“不,你一定要告诉我,不然我睡不着。”
琉璃犯了所有女孩子犯的通病。
我只好问:“你为什么睡不着?”
“我怕失去你,把你失给你妈妈。”
“乱讲。”女孩子在恋爱的时候是这么喜怒无常,一下子踩在云中,一下子跌在泥里,一下子骄傲得像皇后,一下子自卑得像婢女,谁也弄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我怕失去她还来不及,她倒是反而比我更害怕。
“胡说?你现在最爱的人是谁?”她问。
“你。”我毫不犹疑地说。
琉璃问,“不是你妈妈?”
“不,妈妈我有点害怕。”我说,“我不敢爱她。”
她笑了。
我警告她:“琉璃,这种问题可不能天天问,不然你像白雪公主里的后母,日日问:‘墙上的镜子镜子,谁是天下最美的人?’那我可吃不消受不了。”
她直笑,“明天学校见。”她电话挂了。
女孩子真是,女孩子简直不懂她们是怎么搞的,女人就不一样,女人那么稳定,像静止的海,美丽而壮观,像我妈妈,或许妈妈已不止是一个海那么简单了。
我上chuáng睡觉,屋子静得很,我睡着了,做一个梦,梦见妈妈一直跟着爸爸,爸爸觉得这是他的福气,一点也不见qíng,妈妈做得蓬头垢面,身上披最最廉价的衣服,一切理想都被埋葬得深深的。天天沉默地做着家务,然后妈妈的头发白了,我惊醒,一身冷汗,妈妈的声音在门外叫,“小宝,上课的时间到了,你还不起chuáng?”
我一看钟,哗,八点半,我的天!
但是我先拉开了门,急着要看妈妈。妈妈站在门外,穿得端端正正,眼睛很圆,微笑得很温柔。不,她还没有老,她没有老的原因是她离开了父亲,离开了我,所以我们没有两败俱伤,所以我们还有机会。
妈妈说:“你怎么了?还不换衣服?我开车送你走吧。”
我迟疑一下,我叫,“妈妈!”
“什么?”她转身问。
“没什么,我马上换衣服。”我的速度一向快,不像父亲,除了赖在chuáng上摸东摸西不晓得一辈子做了些什么。下意识我是恨他的,也许他还不值得我恨,我可怜他。
刮胡子刮破了脸,我用冷水敷一敷便换衣服,十分钟全部做好,假如妈妈开车送我,我决不会迟到。
妈妈说:“你的脸破了。”
她取出一小块胶布,轻轻替我贴上伤口,她的手指柔软而cháo湿,有手汗,手指甲修得gāngān净净,擦一层透明的指甲油,无论怎么看,她都是一个美女,眼睛依然是明亮的,眉毛天然,像画过一样,我凝视她的脸,她习惯被看,所以转过头来,向我微微一笑。这一笑使我从脸上红到脖子,真是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