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言_作者:亦舒(41)

2017-03-15 亦舒


    萼生难过得低下头来。

    她一时竟不知用什么颜面去见母亲的好,巴不得可以找个地dòng钻下去。

    这一次来,母亲不知道要做多少她一贯视为苦差,万分不愿意做的事。

    每个人的爱恶不一样,选择奇突,不能勉qiáng。

    拜会、演讲,领奖,接受访问,出席研讨会……对于一些写作人来说,简直就是殊荣,求之不得,辗转反侧,陈萼生都知道母亲对这种繁文褥节无比厌恶。

    岑仁芝不止一次对女儿说:“你不晓得有些人是多么容易被得罪。”

    现在母亲还是不得不勉为其难,萼生内疚得把头低垂,她凭什么叫母亲受此委屈。

    刘大畏见她神色惨白,因劝道:“只不过是回到自己国家来走一趟而已,不致于这样痛苦吧?”

    萼生缓缓说;“你受的训练,一生以上头指示为重,我们却最重视个人的意愿。”

    小刘咀嚼:“个人的意愿?”

    “换句话说是人身的自由。”

    小刘讪笑,“所以你们的社会问题疮疤累累,人人无法无天,肆无忌惮。”

    “这种代价是值得付出的,因此有人向往西方社会。”

    “不,他们向往的只是物质生活。”

    “老刘,不要再争论下去了,否则我会被bī请你能离开这间房间。”

    “你根本持有偏见,有欠客观。”

    “彼此彼此。”

    刘大畏不去理睬她,取过笔记本子,写下班机号码与时间,“要去接飞机的话,准时到。”

    他扬长而去。

    萼生一直等他来接她到飞机场,但是他没有来,电话也没有响过。

    酒店房间能有多大,萼生却时常侧耳聆听小刘有无敲门及打内线上来。

    失望之余,她只得下楼去叫计程车。

    这个时候,小刘的车子驶向前来,他换了一辆吉甫车,萼生落魄之余心不在焉没注意到,吓一跳,退后,才发觉司机是他。

    穿著整洁便服的他分外有一种慑人的气度,当一个人忘我地投入工作或服务时,往往有这种气质,若念念不忘我我我,则永无可能落落大方。

    他看她一眼,仍然用那种揶揄的口吻问:“你那些多姿多采的化妆品呢?该用的时候不用。”

    萼生见了他如见到苦海的明灯一般,那里还敢与他驳嘴,连忙上车。

    车子直向国际机场驶去。

    一抵埠,萼生就明白小刘叫她化妆的原因。

    接机室有盛大的欢迎仪式,萼生看见红绸huáng额上打着明huáng色大字:欢迎岑仁芝女士到访。中外记者手持照相机静心等候,一边还有代表正不耐烦地对手表时间,还有两个漂亮的少女手持鲜花。

    不明就里的人只当岑仁芝衣锦还乡。

    史蒂文生也在,站一角向萼生招手,他走过来,轻轻说:“令堂行动迅速。”

    萼生憔悴无言,今天原来是她飞回家的日子,没想到行不得也哥哥,更把母亲也引了来。

    说时迟那时快,玻璃门被推开,岑仁芝一出现,镁光灯立时间闪烁起来。

    离远,萼生歉意地看看母亲,经过长途飞机折磨,老妈看上去仍然jīng神奕奕,正潇洒地朝记者浅笑,丝毫不觉意外,也没有失措,倒底是见过一些场面的人。

    她保养得极佳,其实已经上了年纪,可是因为身型纤细,打扮入时,看上去宛如中年人。

    她的目光以在寻人,萼生鼻子一酸,连忙在人群中往上挤。

    岑仁芝发现了女儿,一把搂住,萼生轻轻地叫着妈妈,岑仁芝充满爱怜地用另外一只手去拢女儿的头发,温柔的手一触到萼生的前额,萼生紊乱的心绪已经平定一半,时光倒退倒退回去,回到萼牛很小很小时候,有什么烦恼,只需叫一声妈妈,母亲自会得噗出去替她退敌,母亲一只手臂挡得住洪水猛shò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