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微笑,那个微笑,说不出的凉意。
我说:“……你仍很年轻。”
“我最好的岁月,是与一个男人共渡的,该男人对于我的存在很是厌恶。”
“那么他何以与你在一起?”
“我不知道。”她微笑,那笑凝在脸上。
“那么你为何还与他在一起?”我又问。
“我爱他。也许不过是因为我爱他。”她说,“一个人年轻的时候,很稀罕一种东西,叫爱qíng。我曾经迷信过爱qíng以及其它更多的东西。现在我也想再爱,可是那种劲道没有了,我失去了爱人的力量。”
“爱人何必要力量。”我笑。
“呀,你是不会明白的,王医生,你是一个幸福的人。”
我只好笑了。
“你认为我可以走动否?”她忽然问。
“自然。”
“我想走到浅水湾去看影树,不过是二十分钟的路,你走得动吗?”她恳切的问。
我点点头。
放着三辆车子,她动了走路的念头。她根本不适宜做小老婆,她连做大老婆也不适合,她是一个奇怪的女人。她有她的世界,她有她的苦处。
她披了一件毛巾衣,与我一直走过去浅水湾那一边。她没有说实话,往浅水湾走,要半小时有余,然而我想,如果走不动,可以叫车子回来。
难得她有这样的兴致,不陪她也说不过去,她的要求,是这么低。
我们一路走着,她低着头,不说话,戴着一顶糙帽,那顶糙帽是纯色的,什么也没有,不是兰兰戴的那种。
我说:“人总要好好的活下去,要求不要太高。世界不过是这么样的一个世界,太苛求是不行的。”
她停住了脚步,抬头看牢我。糙帽的影子一格格的she在她的脸上,她是一个美丽的女人,我掏出手帕来擦一擦汗,太阳是这么的炽热。
在很远便看到了火红的影树上,一片红霞似的,她停住了脚步,她说:“到了。”我诧异的看看她说:“还没到呢。”她说:“到了,这样看最好。”
我一时间才弄明白,她这人,说话是这般弯弯曲曲,要动很久的脑筋才能懂得,往往弄清楚以后,就有一种茫然。
我问:“你要回去了吗?”
“回去了。”她说。
“走得动吗?”我又问。
她点点头。
“你的肋骨尚未十分痊愈,还缚着纱布,要当心才好。”
她又点点头。
我不自觉的扶着她走回去。一身大汗,不过远远的看了看影树。她坐下来跟我说:“那花,不过两三天就落了,一地都是。”她又补充说:“所有的花都是这样的。”
一直这样子说话说下去,真要发疯的,我跟她道别,她向我谢了又谢,看她的样子,仿佛极之满足,一树年年开的花——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呢?
一直开车回家,我不明白。
到了家,我洗了澡,后天就得上班去了。本来是一个假期,被她占据住了,我是医生,她是病人,可惜我只医得了她的外伤,医不了她的内伤。
才在chuáng上看报纸,门铃就响了,我心想,这个时候,什么人来呢?
去开了门,是兰兰气愤愤的站在门口,虎着
“什么事?”我问,“你怎么了?”
她怔怔的看看我,一声不响,脸上渐渐转色,呆呆的流下泪来。
“家里出了事?”我大吃一惊,“你有什么话说呀,别这样!快进来!站在门口gān什么?
她还是不出声,在沙发上坐了下来,一直在流泪。
她身上还穿着制服,我真是摸不着头脑。
“什么事吗?你说呀,说呀!”我催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