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希望她常常如此。常常如此。
我坐了一会儿,跑去看了看兰兰,她穿了我的睡衣,在chuáng上睡得香甜呢。做护士的都能睡,
因为实在是累了,这种体力劳动,非笔墨所能形容,兰兰居然支持了六年,也亏她的,并且她没有怨言,她曾说过:“要不就做,要不就别做,怨什么?”
那位不用做工的君小姐也没有怨言,她只诉说一些她的感慨。
兰兰一只手臂搁在毛巾被子外,我替她放好了,她的手臂圆滚滚的,一向如此,与君qíng那条细细的胳膊刚相反。
我才觉得真是神经了,怎么老把一个不相gān的女人与未婚妻比较,君qíng——她算什么呢?不错她是个特别的女人,然而萍水相逢……总之不该把她记着。
兰兰转一个身,睁开眼,见到我,笑了,“唉,对不起,真正好睡!”
兰兰很奇怪,背后对我顶好顶敬重,很有种相敬如宾的味道,她就是爱在人前做雌老虎给我下马威,表示她可以支使我,她是一个什么也不懂的人。
“醒来了,肚子不饿?”我问。
“我仿佛听见你与人说话,”她说。
“趁你睡觉,打电话给别的女人。”我坦白的说。
“见鬼!还取笑我!算我不好了!”
看,说了真话,反而不相信,此所谓,假做真时真还假。(君qíng也看《红楼梦》。)
(兰兰看了《红楼梦》以后,痛恨王熙凤与薛宝钗,这两个人却是我最喜爱的人物。兰兰不大懂红楼梦,她认为小说里的人物必然分忠jian两派。)
“出去吃饭吧。”我说。
“在家吃,省一点,我来做。”兰兰说。
“出去吃算了,我的天,省这个,省不好了。”我说。
我们的日子是这么过的,兰兰不会有机会见大场面,用大钱,她也不会无端被人痛殴一顿,吃错药要进医院。兰兰是幸福的。
我是恢复上班以后,对所有的同事加以白眼,尤其是那几个散播谣言出名的老姑婆护士。但是老陈却悄悄的跟我说起了这件事。
“喂,小王,你真有办法,怎么把兰兰弄服帖的?”
我瞪着他。
“我那日下午去浅水湾游泳,明明在车上见你与一女子缓缓踱步,好不làng漫,真够qíng调,喂!艳福不浅!”
本来我对于老陈这个人,还不怎么样,但觉人各有志。
此刻,他忽然这么挤眉弄眼的一来,我觉得他真是一个下流的人。
我冰冷的说:“那日我在与旧同学聚会,你看错人了。”
老陈说:“明明是你!”
“你看错了!”
老陈见我脸色不善,便不再言语。
回了家,我就讶异于自己。怎么撒谎出口成章,根本不必经大脑?二、若说老陈下流,也不见得,他不过有着普通人的反应而已。在医院做事,工作闷,人多,没有一点是非调剂一下jīng神,恐怕大伙儿都要自杀了。不能怪老陈,因为他那日见到的,的确是我。换了那日与老陈走路的不是陈太太,而另有其女,我也会向兰兰提一下,兰兰自然又去告诉她女友,她女友……
算了,总之以后我不会再见君小姐,也没有漏子可寻了。
隔没多久,父母因我订婚,并且准备结婚,特别来看一看我与兰兰。就住在我宿舍处,幸亏我宿舍宽广,也住得下。
他们特地来这么一次,不外是要瞧瞧未来媳妇的样子品德,这点我很明白。见了兰兰,爸爸不说什么,可想在他心目中兰兰而不过是乙减级数,妈妈说:“怎么这么俗?可是倒有点福相,罢了,媳妇太伶俐了,儿子也吃亏。”于是送了一点金饰。兰兰很是自卑。只把她父母接出来吃一顿饭,兄弟妹不过席间露一露脸。但是规矩上父母还是去了他们家拜访,母亲见了他们家那个祖宗牌位,认真大吃一惊。可是你别说,广东人有广东人的好处,那种真诚是真的,不是客气的,兰兰妈有一种bī人而来的慡直,证明他们是清白人家,如假包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