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情_作者:亦舒(22)

2017-03-15 亦舒


    “今天晚上打算做什么?”我问。

    “看书。”她答。

    她屋子里没有电视机。我问:“不看电视?”

    “电视放在佣人房里,她们看到什么好的,自然告诉我。”她淡然说。

    这就有点矫qíng了。我微笑,迹近妙玉式的清高。

    我说:“今夜我将看电视,我是个俗人。”

    她笑笑,不以为意,送我至门口,她照例没有留我。我叹一口气,道了别,她的司机已把车子开出来了,送我到家。

    她一直是那么客气,是真的客气,还只是一种无所谓呢?我不明白。

    而我,我对她,已经太晚了,我对她有不可磨灭的印象。

    那一夜睡了。第二日我往店里买了盒上好的糖,差人送去,答谢她的点心。她收下了,没有道谢。

    过了几天,我上门去,她在家。

    她说:“我是不吃糖的。”

    我说:“我知道。”

    “医院忙吗?”她问我。

    “刚动了一个大手术,你闻不到我身上的血腥味?”

    她微笑,迎我进屋去,我见有人在换窗帘,打蜡。

    “装修?”我问。尽挑些无关重要的话来说。

    “不是,收拾一下,我丈夫下星期来。”

    “啊。”我说。

    她仍把我招呼得好好的,宾至如归的样子。

    喝茶的时候,她似乎微微发颤,我听见茶杯盖微微发响,是为了什么呢?我也一头汗的坐了很久,就回去了。

    兰兰嗔我“神不守舍”,“为什么?”她问,“你看你,这么不集中jīng神,别做错事啊。”

    “不会的。”我说,“常觉得疲倦,我想请假。”

    “才放了假又请假,家明,莫非你身子不好吧?那陈医生替你检查一下。”她担心的说。

    “不用了。我自己还不知道。”

    “有时候你还真不知道呢!”而且坚持要我给老陈看。

    老陈替我看得很仔细,兰兰坐在一旁。

    老陈说:“你睡得不太好。”

    我不语。

    兰兰怀疑的说:“不会,我每日十点多打电话给他,他有时候已经睡了。”

    老陈说:“自己拿点安眠药吃。”

    我点点头。

    老陈说:“做人怎么这么闷呢?”他叹口气,坐下来。

    兰兰瞪他一眼,“你想怎么样?”

    老陈说:“没怎么样。当初念书,从小立的志愿,是要做得出,作文里都说:我将来要做一名良医,为大众服务,救治病人……经过一次次考试,我是成了医生了,是不是良医,很难说。愿望达到了,又怎么样呢?”

    兰兰说:“你们都叹做人没意思,那我们怎么办,比我们更穷的人怎么办?”

    我站起来,穿起衣服。我没有cha嘴。

    老陈指着我笑道:“家明,心病还需心药医啊。”

    兰兰瞪他一眼,“jīng神病?”

    自老陈处出来,兰兰很不开心。

    我说她:“你老为了小事不悦,管他呢?”

    “人家说老陈真发神经了,在东区养了一个舞女。”

    “不会的,你少听人这种话。”

    “我们都知道了,陈太怎么做人……?”她滔滔不绝的发表着她的意见。

    我想:她丈夫要来了。

    他们会做些什么事呢?开着那几辆名贵的车子到处兜风?参加宴会?他供她这样的排场……他是一个有气派的男人,他的眼光是上乘的,不像老陈,在东区养一个舞女……。

    如果我有了钱,我会在什么地方养什么样的女人呢?养妻子以外的女人,是男人的嗜好,一种荣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