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舞_作者:亦舒(77)

2017-03-15 亦舒


    “谢谢他。”

    “承钰,你心中记得谁呢?”

    我不回答,拒绝回答这样愚蠢的问题。

    “要不要听令堂大人的最新消息?”

    “我们不能抓着电话说到天黑,出来好不好?”

    他犹疑一刻,“今天不行,”他似初次被约会的少女。

    “她怎么样,身体不好?”

    “好得很呢,在欧洲检查完毕,身体一点毛病也没有。”

    我放下心。

    “男朋友比她年轻十八岁,承钰,我是不是老了,牢骚这么多,事事看不入眼。”

    他只是太久没与我说话,一时间不知用哪个话题,杂乱无章。

    “明天吧,明天上午我来接你。”

    他没有等到明天。

    我永恒xing捧着一杯茶,在翻阅杂志,把收藏着的照片取出比较。

    妇女杂志照例以显著的篇幅刊登着自我检查rǔ房硬块的文告。

    电话铃响。

    是姚永钦,他要求我与他出席一个宴会。我推辞他,一边心不在焉地看着那辑图文按着自己的身体。

    “太费神了。”

    “化个妆套件衣服不就可以。”

    “你在说什么,光是做头发,画眉毛眼睛上粉就得四个钟头,我实在不想无端展览面相。”

    他总是不肯放过我,我已略见不耐烦,话筒自一只手jiāo到另一只手。

    姚永钦恨恨地说,“我老觉得你在等一个人,”他停一停,“而那个人,不是我。”

    “你可以请别人陪你。”

    “说得真容易。”

    “请体谅我的qíng绪。”

    “你一生人只顾住你的qíng绪。”

    “你怎么知道,你并未曾认识我一生。”

    “我有种感觉我们永远不会结婚。”他挂上电话。

    我在某方面令他失望,他以为我是我的职业,但我不是。我只是周承钰,杂志封面上的人,只是我为职业及酬劳作出之形象。

    他并不明白,他认为模特儿应一日二十四小时用粉浆白了面孔随时应召亮相,他为我的身份认识我,希望我真人同形象一模一样。

    但是我一天比一天更不肯打扮,他对我也一天比一天失望。

    我放下杂志,该如何同他开口呢。若由我先提出,他一定不甘心,姚是个长不大的孩子,非得装作由他撇掉我不可,多么复杂。

    门铃响,我跳起来,是他追上门来了。我的天,运动衣套在身上已经有一日一夜,没有化妆,也没淋浴。唉,可不可以装不在家。抑或开门见山说:“你别再来烦我了。”于是沉下脸去应门。

    是傅于琛。

    他仍有全人类最使我心折的外形,等待应门,略有焦急之意。

    一见到我,立刻欢愉地笑,一点不着痕迹,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像是我刚自寄宿学校回来。为着配合他的演技,我实在不甘心认输,于是笑得比他还要愉快,含蓄,再也不会露出半丝心底事。

    这样子下去还要到几时呢,太悲哀了,能不能除下伪装,做回自己,抑或届时会不可收拾,崩溃下来。

    “我买了项链给佩霞,你来看看。”

    “已经买了?她喜欢宝石大颗,设计简单那种,她一向说买首饰不是买手工。”

    “我知道。”

    盒子一打开来,我讪笑,“还说知道,这是法国狄可,百分之九十是设计费。”

    “这是你的。”傅于琛说。

    “我?又不是我结婚。”我笑。

    “你结婚时我没送礼。”

    “我早已离婚,并且袁祖康已经过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