仍然是那个年轻女职员与他讲话,她轻轻说:“你大哥许家华已于今年二月离境。”
“他不在澳洲?去了何处?”
“我们没有追究,他在校成绩优异,但他亦是一个麻烦人物。”
家真抬起头来。
“他在校短短一个学期,组织学生会,对抗种族主义,搜集华裔受歧视证据,制造声响。”
家真震惊,但不觉意外。
“许家华突然离校,坦白说,校方松一大口气,但是他所组织学生会却有承继人,并没有解散,这一股势力已经形成,多谢许家华。”
“资料这样齐全,你们一定知道他去了何处。”
女士摇摇头,“我们真的不知道,也不关心。”
家真呆半晌,再次道谢:“贵国慷慨热诚,我永志不忘。”
女士微笑送他出门。
大哥失踪。
听了领使馆女士的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家真心中种下两棵幼苗:一是电脑学系前途无限,二,如果可入英籍,何乐不为。
前者值得考虑,后者,他存疑,他打算毕业就走,十年寒窗,说什么都受够,谁愿意在yīn雾中生活。
年轻的他没想到护照是一本通行证,与jīng忠并无关系。
毕业回家,父亲送他一只金表。
母亲脸上增添笑容。
蓉岛市面看不出任何不妥的地方:经济欣欣向荣,新型建筑物林立,街道整齐。
家英已获荣升,意气风发,他搬到自己的公寓住,装修亮丽,家真看到寝室有一双俗艳的粉红色缀羽毛高跟拖鞋。
家真微笑,脱鞋主人与家英同样坏品味。
家英问:“一新未有与你同来?”
“她到香港探望父母。”
“你们已经锁定对方了?”
家真只是笑。
“她比你大两岁,懂得照顾你,xing格天真,容易应付,她会是个好伴侣。”
“我没想过要应付她。”
“将来你会知道。”
家英笑了,“可要我带你参观红灯区?”
家真反问:“为什么叫红灯区,真的亮着红灯?”
“像ròu食档用红色灯泡一半,照得ròu色看上去娇嫩一点,吸引顾客。”
家真骇笑。
两兄弟无所不谈,家里又热闹起来。
家真到赫昔逊建造探访父亲。
赫昔逊本人出来招待,他jīng神饱满,白发如昔。
“家真,你将读电脑?好极了,听说美国人致力发展小型私人电脑,已有若gān眉目,你刚好搭上头班车,三年后回来邦我把赫昔逊电脑化。”
家真只是陪笑。
父亲叫他到会议室旁听,他想婉拒,受家英眼色制止。
那日不知看一个什么大会,黑压压坐满上中下三层职员,约莫三四百人,许家真坐到最后排。
他看不到发言人,大概是总经理吧,英语带粤语口音,虽然尽量抑扬顿挫,感觉仍然有点滑稽。
最叫家真讶异及难堪的是这个人狂妄自大的语气,每句话都用英文“I”开头:我如此如此,我这般这般。
他把I字母说得很重,发音像极普通话中的“爱”。他爱完又爱,像土霸王似说了很久,员工毕恭毕敬聆听。
家真到底年轻,他轻蔑地笑了。
这人以为他是谁?
这人不过受聘在殖民地英资机构做一名高级职员。
薪酬及福利也许很好,甚至太好,但不过是一份优差,先生,工作不同事业,阁下迟早有退休走路的一日。
是这种人令得殖民政府负上恶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