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沛充悠然说:“孩子像你,或像我,都不错哩:品格正直,相貌端庄,身体健康,读书成绩够标准,工作上亦获赞赏,夫复何求。”
隽芝凝视他,“但是,你快乐吗?”
难不倒易沛充,“我心qíng愉快时占多数。”
隽芝不语垂首。
“你又有什么心事?”
隽芝拨开头发,“满头华发。”
易沛充嗤一声笑出来,“是工作压力嘛?待你著作满百部庆功宴时,岂非jī皮鹤发?”
隽芝蹬足,“你从来不会纵容我一下。”.
沛充搂着她,“我知道你为什么不喜欢孩子,你吃醋,你怕他们抢掉你风光,你自己长不大,唐隽芝本身还是个孩子。”。
隽芝不得不赞叹地说:“易老师,真没想到你这样了解我。”讲的当然是反话。
那一夜她特别累,写了三两行字便支撑不住,蜷缩到chuáng上去。
不知道写作人的梦是否特别多,隽芝又一次梦见了亡母。
在隽芝心目中:母亲永远年轻秀丽。
她坐在chuáng沿对隽芝笑呢。
“母亲。”隽芝落下泪来。
“隽芝,我真替你高兴,你终于也有后代了。”
“我?”隽芝拾起头来,吓一大跳。
“是呀,”母亲声音充满欣喜,“你怀了孩子。”
“不,”隽芝恐惧,“我没有,我没有。”
母亲似乎诧异了,“隽芝,我以为你会高兴。”
隽芝歇斯底里大叫,“不是,不是,你弄错了,你弄错了。”
她骤然惊醒,一身冷汗。
看一看钟,才一点多。
她颤抖着手拨电话到翠芝家,接线人却是二姐夫阿梁,他存心挡驾。
“半夜三更,翠芝已经睡下,她累了整天.没有要紧事,也就不必唤醒她,你说是不是,明早人人都要上班。”
“我做了一个可怕的梦。”隽芝诉苦。
“隽芝,你应该找易沛充谈。”阿梁提示她。
“沛充不会明白。一
“使他明白,你一定有办法。”不知恁地,几乎所有姐夫对小姨都有点嬉皮笑脸,阿梁亦不例外。
隽芝何尝不知道扰人清梦,罪该万死,只得寂寥地说:“没事了。”
“明天我同翠芝说你找过她。”
隽芝嗒然挂线。
她是外人。
姐夫姓梁,姐姐是梁唐氏,小孩叫梁芳菲与梁芳华,全家是梁氏天下,唐隽芝是外人。
睡不着可以听音乐或看录映带,但不宜骚扰他人。
隽芝同大姐年纪差距较大,可说的话更少,她也知道大姐的习惯:更加早睡。这会子做梦恐怕已做到第五十集。
惆怅良久,隽芝才啪地熄灯。
结婚有结婚的好处,此刻替她挡驾的,只有电话录音机,不是配偶。
一早,隽芝致电银河妇女杂志,要求见莫若茜。
若茜答:“今天我时间全满,这个电话也只能讲五分题,除非——”
“没关系,我不介意。”
“我一小时后去看妇科医生,如果你不觉得太委曲——”
“是我的荣幸,叫你秘书把地址给我,我到医务所等你。”
“好极了,隽芝,你最最通qíng达理,晓得体谅别人。一
是吗,隽芝想,等她的成就同宇宙的皇牌洪霓不相仲伯之际,仍能不拘小节,迁就别人,那才叫做通qíng道理。
此刻,不过是识时务,与人方便,自己方便而已。
这点小聪明都没有,还出来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