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月亮的晚上_作者:亦舒(44)

2017-03-15 亦舒


    渴望太久,一旦有人付诸行动,震dàng感难以形容。

    多么可怜与幼稚。

    经过这么多,qíngcao还如小女孩,还是一点儿经验也没有。

    国维问:“要不要我出去才舒服?”

    “不,不必体贴,这里总还容得下两个人。”

    我躺在沙发上。

    继母也该四十多五十岁了,许多这样年龄的女xing光鲜活泼,但她不行。

    我也不行。

    许久许久没有见她,这个人只剩下一个影子,模糊得不可辨认,只有在黑夜,她会复活作祟。

    房中的花完全gān枯,成为一条一条黑色铁线。

    不能想象数日之前丰硕肥大雪白的花瓣,今日竟会变为这个模样。

    “太太,有人送花来。”

    “什么?”

    “有人送花来。”

    张大了嘴,愕然。

    但花一捧进来,就晓得不是由同一个所送,只是一般的玫瑰与丁香,形与色以及气势都相差太远,一看就知道是陈国维用来敷衍塞责的——你要?无聊归无聊,省得你吵,给你,拿去。

    这是嗟来之食。

    做错了,陈国维完全做错,他根本连花店这个电话都毋须打去。

    “太太,露台两盆花也已经枯萎。”

    “留着它们。”

    “明年花还会发?”

    不会。

    但仍然要留着它们。

    傍晚我出门,国维叫住我。

    他手里拿着我的长手套,碰巧又是鲜红色的。“套子里的人,穿上它。”他说。

    这令我想起另外一个人,他曾经吻这双手套。

    “每个晚上,足足十年,你到什么地方去?”

    国维终于好奇了。

    这几千个寂寞的黑夜,我得设法熬过。

    一边慢慢穿上手套,“这十年,我在外头生了五个孩子,夜夜去探访他们。”

    国维笑出来,不是不恻然的。

    悲哀,是不是?漫漫长夜,不要它它也会来,硬是bī你与它共度,天天如是。

    “你可以找些事来做。”

    一讲这个题目,又要bào露我的无能,能做什么?

    “今夜你去哪里?”

    “重要吗?”

    “我觉得不对劲。”

    “是吗,好灵敏的触觉。”

    他骂:“诅咒你!别再用那种腔调同我说话,无论怎样,我总值得一点尊敬。”

    我转头出去。

    人已着魔,无人有力拯救。

    我甘心这样。

    车子驶向酒店。我知道,什么都知道,理论上应当消失,退出,理论上这件事已告结束,完结。我是他已到手的玩意儿,不再稀罕。

    他是一名搜集者,qíng趣在捕捉的一刹那,一旦得到,味道尽失,他又开始追求另一名猎物。

    明白,再明白没有了,怎么会不明白。

    照理论,应当接受忠告,到外头去旅行,兜个圈,踏遍半个地球,回来忘得一gān二净。

    照理论,不是做不到的。

    然后即使狭路相逢,也根本不必别转面孔,要有本事冷漠陌生地直视他,像完全不认识他,当他透明。

    理论上一切再简单没有。

    像我们说别人:“咦,这样的男人,早甩早好。”

    当事人无法依常理行事,伤心yù狂。

    于是旁人又劝他,“那个人给你的,很多人都可以给你,很多人都做得到。”

    可是当事人不要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