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大人都做不到,所以叽哩喳啦不停他讲话,珉珉却天生有这个本事。
这个时候,她伸出手来握住阿姨的手。
陈晓非很是安慰,知道珉珉仍然把她当朋友。
从什么时候开始,她这么忌惮珉珉?不复回忆了。
吴教授的宿舍又静下来。
不再听到一连串铃似的笑声,珉珉也笑,但最多是露齿微笑,她从未试过仰起头哈哈哈,或是低着头咭咭咭地笑过,她懂得笑,但是不晓得怎么笑出声来。
有时候珉珉对着镜子练,结果变成嘿嘿嘿,有点儿可怕,她不再尝试。
夏天总有蝉鸣,珉珉坐在露台的大藤椅子上,下巴抵在膝上,全神贯注地胡思乱想。
那时她还不认识莫意长,否则可以拉着意长一起,堕入思流中,随波dàng漾,乱发奇想。
她是个非常非常静的孩子,静得不常觉察到她的存在。
在女儿小学毕业那年,吴豫生打算应聘到英国做一年客座教授,他同珉珉说:“你想跟我去,还是留在本市?”
珉珉已经十分具有分析能力,“你九个月后就回来的吧?”
“自然。”
“我不去了。”
“你暂住什么地方,阿姨家?”
珉珉笑,“阿姨早已受够我俩,不不!我念寄宿学校好了。”
她父亲沉吟一下,“你应付得来?”
“没问题。”
“那么假期到阿姨家过。”
珉珉点点头。
她就是那样认识意长的。
稍后她知道莫氏是个大家族,三代同堂,人口众多,且不和睦,叔伯间一共十一个孩子,都被大人送出去寄宿,超过十五岁者统统往英美念书,意长在这等复杂的环境底下长大,自然也是个早熟的孩子,与珉珉一见如故。
她俩被安排在一间房间,珉珉推门进去,看见已经有一个女孩子坐在书桌前翻画报,行李搁一角,尚未打开。
一见珉珉她便自我介绍,很客气但开门见山地问:“你喜欢哪张chuáng,近窗还是靠墙?”
珉珉自莫意长的表qíng知道她喜欢近窗的chuáng,于是把行李靠墙一放,“这张。”
意长也自珉珉的笑意知道她有心相让,连忙说:“谢谢。”
两个人都那么聪明,当然做得成朋友。
那一天,陈晓非以阿姨的身分陪着珉珉搬进宿舍,叮嘱道:“不习惯立刻告我知,要命,洗手间在走廊未端,你不怕麻烦?平日娇生惯养,看你怎生适应。”咕哝着出房视察其他设施。
莫意长笑间吴珉珉,“你母亲?”
珉珉摇头,“不,我阿姨。”
意长诧异问:“你妈妈呢?”
珉珉来不及回答,阿姨已经返来,“gān净倒是很gān净。卫生问十点气味都没有,像医院似的。”
珉珉只是笑。
陈晓非说:“幸亏你爹九个月后就回来,生活可望恢复正常。”
珉珉忽然收敛笑意,不置可否。
她阿姨一怔,紧张地问:“你有什么预感?”
珉珉低声说:“一看见这间房间,我有种感觉,好像要在这里住上三五年似的。”
阿姨qiáng笑,“这是什么意思?”她想到不祥兆头上去,脸色骤变,“你父亲会得如期返来。”
珉珉说:“那当然。”
她阿姨吁出一口气。
“但不是一个人。”
“你是说——”
“阿姨,不必理我,我乱讲。”
她拉起阿姨的手,送她下宿舍大楼。
珉珉与阿姨道别,看着她的车子驶远,向她挥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