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不会回温埠住?”
“暂时没这个打算,我们随铁路走,一步一步向西移,等到整条铁路贯通,会在西边大埠多伦多落脚,我还有些老本,开一个熟食档,想必可以过活。”
“翠仙姐,你真能gān。”
翠仙收敛了笑容,“我同他,”指庞英杰,“都是亡命之徒,既然回不去了,也只得想办法在这里生存,我已买下户籍,取到身分了。”
四海点点头。
“四海,你是自由身,你不妨回乡娶妻。”
四海低下头。
“咦,你有什么伤心事?”
四海不语。
“假如缺钱用,我这里有。”
“明年吧,明年我会回去。”
庞英杰回来了,“姐弟谈些什么?”
翠仙仍然满面笑容转过头去,“谈做生意呢。”
四海讶异,他发觉何翠仙在庞英杰面前。却还戴着保护罩,或是说得难听点“面具”,只有对着四海,她才真心真意说真话。
第二天一早,庞英杰与同伴渡海到维多利去。
翠仙一早起来,四海比她更早,已经炖了jī汤侍候姐姐。
翠仙感动得双眼红红,嘴里却说:“外国的jī不好吃,一早宰好,不比我们,活杀活吃,够鲜味。”
四海对外国人的厨房最熟,“他们只讲吃饱,其实也够好了,我们那么懂吃,却有许多人吃不饱。”
饭后翠仙巡店,伶俐聪明的她立刻指出许多可以改良的地方。
四海有感而发,“翠仙姐,你若多读几年书,可以做女宰相呢。”
翠仙失声笑,“长得高大是一件事,说话却孩子气,我哪里行,不过在多伦多那样的大埠,真有女子读书考状元。”
“翠仙姐,我觉得外国人办事真有办法,女子与孩子都不用吃苦,这一点我衷心佩服他们。”
“你这话不能当众说,有人会拿石头扔你。”
四海说:“我有个朋友,他看不得妹妹缠足吃苦,把妹妹小脚放掉了。”
翠仙讶异,“这是谁,这样放肆?”
“他姓孙,是一名粤人,年纪与我差不多。”
“嗯,是个危险人物。”
“他只是淘气而已,再说,我们已经失去联络。”
翠仙沉吟。
也只有与他的翠仙姐在一起,四海才会兴致勃勃发表伟论。
他说下去:“老外值得我们效法的好处实在大多,人家真有脑筋,铁路一旦贯通,各省各县即时联成一气,三五日间可自西部抵达东部,粮食、信件、机器,均可迅速运至,整个国家简直就是靠这条铁路,而翠仙姐,我们中国人在筑路工程上功不可没。”
翠仙只淡淡一笑。
“你怎么说?”
“骡子有没有功?洋人会不会在事成后标榜骡马牛?你好不天真,人家只不过把我们当畜牲。”
四海叹息,不语,话虽刻薄,相差无几。
“我且出去替他置几件衣裳。”
四海又笑了,“我这里多少都有,你来挑翠仙姐,帮帮自己人。”
这两天,可说是四海生活中最开心的一段时间,母亲在乡间无恙,姐姐姐夫又前来探访他,称心如意。
翠仙的花样镜最透,拉了丈夫与兄弟,去照相馆拍照。
踢牛劝道:“那机器会把人的魂魄摄进去。”
四海不怕,兴致勃勃跟去。
庞英杰坐当中,翠仙站他身后,四海立他左边,摄影师用一块黑布遮住机器及他自己的头,蓬一声,亮光一闪,四海吓一跳,连忙紧紧闭上双目,翠仙取笑他,“乡下人。”她说,结果照片出来了,拍得非常好,清清楚楚三个人,真像是元神出了窍,被捕捉到关在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