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闲谈了一个下午,乐也融融。
傍晚翠仙回来,问四海:“朋友见着没有?”
“没见到,”四海无限惆怅,“这辈子大抵都见不到了。”
“你这辈子还早着呢,”翠仙说,“况且,你这样牵记他,比见到还好。”
在四海记忆中,包翠仙永远是个小姑娘,其实算实际年龄,她比他还要大两岁。
半晌他问妻子:“对上海印象如何?”
“像一个极大极大的马戏班。”
“阿,这么奇突?”
翠仙笑,“你知道我是乡下人,我不懂得形容。”
四海忽然留意到,“你大衣上怎么多出一条fèng子来。”
翠仙低头一看,“哎呀呀,扒手,扒手割开我的口袋。”伸手一摸,“钞票全不见了。”
四海笑,“损失可惨重?”
“没多少钱,只是,什么时候下的手?竟茫然不觉,真是高手。”翠仙也笑。
“放着你这种洋盘不下手,没天理。”
夫妻俩嘻嘻哈哈,并不把这种事放心上。
第二天,四海才起身梳洗,就有客人来探访。
是两个年轻人,一脸笑容,西式头,中山装,一进门来便自我介绍:“我叫陈奇芳,他是罗伟真。”
罗四海请他们坐下。
“四海先生,你关照的事我们已经调查过了。”
四海马上留神。
“遍寻不获庞英杰这个人。”年轻人摇摇头。
四海有点失望,每当失意事来,他总是份外沉默。
过一会他说:“也许化了名。”
“也没有照片中那个人。”
四海无话可说。
过一会儿,罗伟真却笑说:“四海先生,你要寻访的另一个人,却有下落。”
四海又喜悦起来,“他在哪里?”
罗伟真忽然不好意思起来。
四海说:“不要紧,你讲好了。”
“他在上海一个小赌档里做……主持,我们同他说,罗四海正寻访他。”
“他怎么说?”
“他很高兴,问及四海先生近况,可是他随即扬扬手,说不必相见了,我们留下了你在外国的地址。”
四海抬起头,“呵,劳驾你们了。”
“哪里,四海先生是我们老朋友。”
四海问起:“你俩跟谁办事?”
“我们直属宋理事长。”
“最近qíng况怎么样?”
“盟会,统一共和党、国民共进会、国民公党及共和实进会将合并,政纲包括促进政治统一,发展地方自治,实行种族同化,还有,注重民生政策,维持国际和平。”
年轻的声音激昂起来。
罗四海笑,“好得很呀。”
两年年轻人也笑,再谈数句,站起来告辞。
四海一个人坐着发呆。
翠仙轻轻问丈夫:“找不到?”
四海摇摇头。
“我们总是等他的。”
四海苦笑:“也许他也在另一世界等我们。”
“翠仙姐说,一定还有第二次革命。”
“她这样说过?”
“嗯,她看出临时政府朝气勃勃,必招人妒忌。”
“呵。”
“革命尚未结束,也许,庞大哥因此不肯回家。”
四海只得附的,”也许。”
双眼却润湿了。
“要不要把舅舅接回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