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_作者:亦舒(53)

2017-03-15 亦舒


    这就是有工作的好处了,我自嘲,没人需要我?工作需要我。

    这次天气比上次更坏,大雨倾盆,粗如牛筋,白花花地倒下来,不到两天,有一半人患上感冒,苦不堪言。

    我当然首当其冲,头上像灌着铅,鼻塞,喉咙沙哑,影响体力,不过还得撑着做。她们教我吸薄荷提神。

    不过这一次大家熟络,更似兄弟姐妹,办起事来,效果特佳。

    一日下午,世球对我说:“之俊,趁空档我与你出去溜达。”

    “我想睡一觉,眼睛涩,胸口闷。”

    “真没出息,伤风而已,哼哼唧唧,鼓一口气,我带你到一个好地方,保你认为值得。”

    人到中年,除非天赋异禀,往往心灵虽然愿意,ròu体却软弱了,力不从心。说什么年纪不重要,心qíng轻松就可以等等,都是假话;根本上我已认为任何新刺激都不再比得上充分舒畅的睡眠。

    “我不去。”

    “一定要去。”他不放过我,“这是命令,我已租好车子,来回两小时便可。”

    “我不信你敢开除我。”

    “别挑战我!”他恼怒。

    我只得跟他上车。

    世球不知从什么地方弄来辆吉普,一路开离市区,往郊外驶去。

    开头尚见到脚踏车群,后来人迹渐稀,我昏昏yù睡,一路上唉声叹气,到后来不禁起了疑心。

    “去哪儿?”我问。

    他狞笑,“带你这只懒猪去卖。”

    我不在乎,卖得出去是我的荣幸,什么年纪了。不过嘴里没说出来,以免有烂达达之感。

    我擤鼻涕。

    道路开始泥泞,但路边两侧都植有大树,树左旁是一片大湖,水光潋滟,吸引我目光。

    “是往地盘?”我问。

    “再过二十分钟就到。”

    哗,还要二十分钟,我背脊骨如要折断,这个玩笑开得不小。

    世球递一只行军的水壶给我,我旋开盖子喝一口,意外地发现是庇利埃矿泉水,心qíng便轻松起来。

    我笑说:“我,珍,你,泰山。”

    他转头看我,“这不是蛮荒,别拿自己的地方来闹玩笑。”

    他脸容罕见的严肃,与平日大不一样,我噤声。

    车子停在一组村屋前,下车的时候,我几乎举不起双腿。

    雨停了,但隆隆雷声自远处转来,随时会再下雨。

    世球与迎出来的当地人jiāo谈一阵,然后过来叫我随他上山。

    山!

    我仰头看着那行近千级的石楼梯发呆。

    世球握我的手拉我上去。我咬咬牙,迈上第一级。

    头十分钟我几乎没昏厥,气喘如牛,肺像是要炸开来,双膝发软。

    世球容忍地等我回过气来。

    我心中咕哝,要卖,总也有近一点的人口市场,何苦折磨我。

    说也奇怪,继续下来的十分钟,走顺了气,慢慢地,一步一步向上,反而觉得神清气朗,鼻子通顺,头也没有那么重,出了一身汗后,脚步也开始轻。

    世球一直拉着我的手,他停下来,向前一指,“看。”

    我抬头。

    在我们面前,是座典型的中国古代建筑物,占地甚广,隐隐的亭台楼阁向后伸展,不知有多少进,都遮在百年大树之中,无数鸟鸣与清新空气使我觉得恍如进入仙境,但毕竟红墙绿瓦都旧了,且有三分剥落,细细观察之下,木梁也蛀蚀得很厉害。

    我坐下擦汗。

    世球兴奋地问:“如何?”

    “这是什么地方?”我所知的,不外是祈年殿及太和殿。

    世球温和地答:“你这个知识贫乏的小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