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裕杰知道。
“我派人去看过外婆。”
“她可好?”邱晴非常关心。
“她似不想返来,我的人看见她坐在古槐树下晒太阳,身边围着五六七个小孩,她似找到平安喜乐,乐得一坐整下午直到huáng昏亲人唤她吃饭,天天如是乐此不疲,双脚接触出生地泥土似有魔法传给她力量似的。”
邱晴没有话说,她不愿离开城寨,可能也是这个道理。
“她的母亲,她母亲的母亲,可能都在同一棵槐树下乘过凉,谁知道,也许古人仍然抽空回树下与她接触,看样子,外婆回来的机会不大了。”
“作为跳舞场老板,你实在想得太多了。”
话还未说完,欢场生意便一落千丈。
客人忽然都回家陪妻子吃饭去了,舞厅场面冷落,小姐与小姐们相拥而舞解个闷气,同时也把邱晴拖落水,教她jiāo际舞。
邱晴并无这方面天才,一支华尔兹学得腰酸背痛还是jī手鸭脚。
只有庞大支出倒水般流失使邱晴心惊ròu跳,她问麦裕杰:“这可怕的不景气会否过去?”
麦裕杰很镇定,“一定会过去,但届时宇宙夜总会是否存在就颇成疑问。”
邱晴的心一沉,“多年的心血努力。”
“大不了重cao故业。”
“我就是怕你会讲这句话。”
“你怕,你关心?”
“麦裕杰,这不是讲俏皮话的时候了。”
“俏皮,你认为我俏皮。”
“你喝得太多。”邱晴别转头去。
“也许因为老酒从不让我失望。”
“我有让你失望吗?杰哥,你说说看。”
“没有,你没让我失望,错在我对你盼望太多。”
那小小孩子,同qíng怜悯的目光,一如她对待受伤的鸽子,濒死的小狗,她每次都以那样动人的眼神看着他,温柔之外简直不是一个儿童可以拥有,她成为失意落魄人的守护天使。
麦裕杰惋惜地说:“你已失去那样的眼神了。”
邱晴啼笑皆非,“你差不多要破产,还在担心这些无关重要的事。”
麦裕杰说:“醉酒的人一颗心最清纯,你可相信?”
邱晴不去理他。
外头只余一桌日本客人。
qíng况还比贡家好。
贡健康做生意手法靠货如轮转,几个大型建筑地盘一停工,材料堆积,货主催促付款,贡氏公司出现空前窘境。
贡心伟忽然长大了,把那一份活泼收起来,下班就乖乖回家陪贡太太,想尽办法使她展眉。
邱晴悄悄问:“贡先生呢?”
“避锋头去了。”
“人在哪里?”
“三藩市。”
“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无限期。我们正设法变卖一些东西以度难关,没想到十五年根基老公司会一下子倒台。”
“现在有现金真像做皇帝一样,多好多贱的东西都有。”
贡心伟苦笑,“这是我第一堂活生生的经济课,昨日大学发了薪水,我原封不动给母亲做开销,”他感喟,“啤酒网球玫瑰日子终于已成过去。”
邱晴爱煞她的兄弟,他的苦难在她眼中无论如何还是小儿科。
她轻轻自手袋取出一叠钞票,拉开他抽屉,放进去,大学里薪水自校长往下数,没有不菲薄的,念那么多书,做那么多功课,还不如表演艺人或投机分子随手捞一票,那是真正有理想才能坚忍的工作。
邱晴若无其事地问:“你那穿白衣读莱莉亚的女友呢?”
“一句话里有不知多少谬误,第一,她不是我的女友,我从来不喜欢好此虚假的人物。第二,她从头到尾未曾进过莱莉亚的门槛,统统是虚张声势,自抬身价。第三,我拒与该人见面已经长远,怎会知道她的近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