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女_作者:亦舒(53)

2017-03-15 亦舒


    “你也看?”她象是遇上同志。

    “我比较喜欢‘中华英雄’。”我偷偷说。

    “你真好,”银女欢呼起来,“你真好!”

    因为一本图画书的缘故,我们拥抱。

    银女说,她发现我原来不是石头美人。

    石头美人。

    我发觉在她口中,可以听到很稀罕的事。

    如果我还算美人,我可不介意是石头还是石膏。

    这个绰号,假使小山听见,倒会得举双手赞成,他一直说我呆。

    是晚临睡前,天忧电话,找到香港来。

    “啊”,我笑,“你不生气了?”

    “我能气你多久?”

    “那就好。”

    “那个问题女孩,还在你家?”

    “是。”

    “季康呢?”

    “他最近很忙,没事我不好去撩拨他。”

    “他是好对象。”无忧指出。

    “你替我担心是不是?”我说:“怕我成为下半生无依无靠的寡妇,独自坐在幽暗的客厅中等佣人来开灯。”

    “咦,你倒是把自己的生活形容得非常贴切,没成为寡妇之前,你何尝不是这样独坐。”

    我苦笑,“也许你不相信,此刻我的生活曲折离奇。”

    “爸妈叫你到纽约来住。”

    “等这件事完毕之后,我会来。你尽量替我安慰他们,可别让他俩在这个时候跑到香港来。”

    “我尽力而为。”

    “再见。”我说。

    “我们再联络。”她挂电话。

    妹妹总是妹妹,没有兄弟姊妹的人是不会明白的,血浓于水,万载千年不易的道理,打死不离亲兄弟。

    我心头一阵暖,有家人真好。

    司徒为我们约好七点钟见陈氏两老。

    我替银女挑出一件宽身衣裳,浅蓝色小格子,前胸是一块透明纱,缀着水钻,这么累坠的裙子,穿在她身上,因为年轻,一点也不碍眼。

    外面下起大雨来。

    银女打个呵欠。

    照我的做法,赶着大雨出去吃顿饭实在划不来,不如取消约会。

    但老人会怎么想?益发显得我自私,硬把银女藏起来,不让他们见面。

    司徒开车到码头接我们。

    朱妈打着雨伞遮我俩上船,脚还是溅湿了。

    上车银女坐在后座便脱鞋擦脚,我转头含笑说:“斯文点。”

    她吐吐舌头,将鞋子套回脚上。

    司徒投来一眼,象是说:她倒肯听你话。

    我顿时象做了萧伯纳笔下的希敬士教授,洋洋自得起来。

    车子无端端塞在马路上,寸步难移。

    我略有烦言:“这么远路硬把人叫出来吃饭。”

    司徒又看我一眼:“你以前并不抱怨。”

    我看看后坐,银女靠在椅垫上瞌睡。

    “现在拖大带小,不方便。”

    司徒没有回答。

    过一会儿我轻轻问:“有没有叮嘱他们,叫他们小心说话?”

    司徒点点头,给我投来眼色,向车后呶呶嘴。

    我即时醒觉地闭上嘴巴。

    到陈宅已是八点一刻。

    老女佣来开门时说菜都凉了,热完又热。

    银女被唤醒,当众伸个懒腰,我轻轻推她一下,叫她检点。

    与老人家寒喧数句,便坐下来吃饭,这是一顿鸿门宴,毫无疑问。

    我与司徒立刻发觉陈老太没怀好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