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女_作者:亦舒(58)

2017-03-15 亦舒


    我冷冷看着他。

    老李与姜姑娘都说得对,我太天真。

    看看季康,三个月前他对我的一门心思此刻完全放到姜姑娘的身上去了,这比乾坤大挪移神力还要惊人。

    “我们在短期内就宣布婚讯,无迈,你没想到,连我自己都没想到。”

    “恭喜。”

    “大概是九月份吧,你可别外游呵,一定要喝了这杯喜酒才走。”

    “是。”

    “嗳,我有一个远亲也是住这岛上,我想顺便去探望他,你多多休息。”

    “再见,季康。”

    他热烈地握我的手,大力摇撼两下,便走了出去。

    我张大嘴巴,许久合不拢。

    李一双眼睛说尽了他要说的讽嘲之言。

    我终于笑了。

    我应该替季康高兴,他是应该有这样的结局,我又不爱他,留他在身边作甚,我不见得自私到这种地步。

    老李说:“从没见过如此热qíng澎湃的现代人,早生五十年,他就是那种面色苍白,一络头发挂在额角的新派诗人,一天到晚吟‘啊,可爱的白云天,君爱让我们比翼双飞’。”

    我大笑起来,不小心呛咳,我眼泪都带出来。

    老李拍着我背脊。

    “老李,”我边摇头边笑,“我爱上你的风趣。”

    他笑,“我也该走了,你躺一会儿便没事。”

第八章 一直被蒙在鼓里

    没有。

    我并没有躺一会儿没事。

    老李走之后,半夜我发觉自己不妥,不但混身烧起来,而且呕吐大作。

    熬到第二天早上,朱妈陪我乘船出城进医院。

    我要朱妈留意银女的消息,我始终认为银女会同我联络。

    到医院嗅到熟悉的消毒药水味,如同回到正真的家,手腕吊着盐水,热度迅速降低,我睡熟。

    睡了很久很久,做着奇异的梦。

    梦见有婴儿躺我身旁,非常饥饿地哭泣,一旁搁着奶瓶,但我没有力气挣扎起来喂他。

    他就要饿死了,我受良心责备,但仍然没有力气,急得心乱如麻,但手脚不听使唤。

    可怜的孩子,可怜的孩子。

    为什么没人来搭救我们,为什么没有借力的人?

    我哭出来。

    “陈太太,陈太太,你做恶梦,醒醒。”

    一睁眼,是好心的护士。

    窗外哗哗下雨。自从那夜开始,这雨没停过。

    嘴巴gān,想吃蜜水。

    这时就想到有丈夫的好处来,无论如何,倒下来的时候,小山也不好意思不问暖嘘寒。

    他只是好玩。

    而我是最最不懂得玩的一个女人。

    娶了我,他有他的痛苦吧。

    我难得病一次,他便在我身边团团转,呼奴喝婢,小题大做,因为平日什么也用不着他。

    娶了我,他有他的委屈吧。

    朱妈过来给我喝水。

    “别想太多,太太你眼睛都窝进去了。”她说。

    “银女有没有同我们联络?”

    她摇摇头。

    “这么远路,你不必天天来。”我说:“在家打点打点。”

    那日豆大的雨点撒下,夏天的单薄衣裳一湿便紧紧贴在身上,往下淌水。银女走到什么地去了?

    下午老李来探望我,我向他查根究底。

    “有没有找过她母亲那里?有没有去查一查‘第一’?”

    老李说。“你瘦得不似人形,还挂着这些。”

    “似不似人形,谁关心?”我真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