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姑娘笑出来。
“我还没有多谢你介绍我俩相识。”
“有缘份到处都有机会相识。”我说:“电梯里、饭店、路上、舞会,我可不敢占功。”
“季康说他一直仰慕你。”
我的心一下子舒畅下来,女人谁不计较这些。
“他客气。大家也都佩服他,首屈一指的专家。”我停一停,“可惜我们只医ròu体,不医灵魂。”
姜姑娘把手搭在我肩膀上,“陈太太,我们共勉之,大家都不要灰心。”
我问:“能不能去探访九姑?”
“你真要去?”
我点点头。
“我带你见她。”
医院公众病房的探病时间并没有到,姜姑娘凭着人qíng进去。
凭我的经验,一看到九姑,就知道姜姑娘说得对,她快要死了。
整张脸出现青灰色,眼角不住有泪水滴出,她始终没有戒掉癖好,蜷缩在病chuáng上。
然而她的美丽并不受影响,尽管眼睛窝进去,嘴唇gān枯爆裂,她还是象恐怖片中标致的女鬼,随时可以自病榻中飘浮起来,去引诱文弱的书生来作替身。
我走近,闻见惯xing的医院气味,那种布料在药水中煮过的微臭,钻进我鼻孔。
病房中风扇转动,各病人安份守己地躺着,静寂得不象现实生活。
九姑认得姜姑娘,但已不记得我。
她紧握姜姑娘的手,泪如雨下,没有语言。
姜姑娘说:“你放心休养,我总会得把她们带回来。”
“银女……”
“是,我们会找到银女。”姜姑娘声音越来越低,大概自己都觉得太空泛太假太没有把握。
“还有三儿——”九姑什么都放不下。
她饮泣着,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护士过来gān涉。
我们站一会儿,就离开了。
姜姑娘问我:“她还能熬多久?”
“一星期,两星期。她也应该休息了,”我叹气,“令我最难过的是,她竟那么挂念孩子。”
姜姑娘说:“她只有三十五岁。”
她活在世界的另一边,黑暗没有太阳的一边。
“对于病人死亡,你很习惯吧。”姜姑娘说。
“不,不幸这是永远不会习惯的一件事。”
“如果有消息,请即与我联络。”姜姑娘说。
我们在医院门口告别。
回到家中,思量一番,觉得自己仍是世上幸福的人。人生活中挫折免不了,失望伤心,都随活而来,我有本事自立,可以维持自尊。
朱妈来应门,“太太,银女找过你。”她说。
“嗄,人呢?”
“没留话。”
“啊。”我欣喜,终于有消息了。
“老爷也找过你。”
“知道了。”
“他问太太有没有那个女孩的消息。”我懒得回他话,一切都是他搅出来的事。
“朱妈,我要等银女再同我联络,任何人打来,都说我不在,免得挡住线路。”
“是。”
直至傍晚,银女再也没有找我联络。
朱妈说:“长途电话。”我正坐饭桌上。
是我母亲。
许久没听到她声音,“妈妈。”我把话筒紧紧贴在耳畔,当是她的手。
“你怎么了?留在香港gān什么?要不要我来接你?”
“妈妈,我在收拾东西,九月份来与你们会合,请你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