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梦真泪_作者:亦舒(6)

2017-03-15 亦舒


    邓志能问:“这些年来,你竟没有见过令尊的照片?”

    “小时候不懂得问,等到十一二岁,已知道许多事不该问,二十多岁之际,更不想问。”

    “不好奇?”小邓十分纳罕。

    韶韶看着他,“对于自己的事,谁会好奇,人们好奇的,往往是他人之事。”

    没想到小邓认真起来,“你事即我事,不算多事。”

    就在那个周未,区韶韶把母亲的房间收拾gān净,开了窗户,流通空气,并且打算找人来重新油漆。

    星期一,一早要开例会,韶韶提前上chuáng。

    已经过了十八、二十二,qíng愿少看场戏,少喝一杯,增加休息时间。

    她掀开薄被,才钻进被窝,就听见咳嗽声。

    韶韶不认为这是她疑心,也许,某一个频率的声音,只有至爱和至亲才听得见。

    她抬起头,“妈妈,你有话要说?”

    一片沉默。

    “妈妈,你知道我从来不怕黑。”

    韶韶下chuáng,轻轻走到母亲房间,才进门,脚就踢到一件小小硬物,“铮”的一声。

    韶韶连忙开亮灯,低头一看,是两枚锁匙。

    噫,今早翻箱倒筐,不知自何处跌出来,竟没有注意到。

    这是一把什么锁匙?

    只见匙柄上有小小标贴,东亚总行三零五七号。

    韶韶恍然大悟,这是一把银行保险箱锁匙,看样子母亲还有贵重物件。

    韶韶把锁匙收好,那一夜,她没有再听见异声。

    邓志能看到锁匙的时候,十分不置信,“我临走之际,每处都看过,地上哪里有什么锁匙。”

    “邓大夫,人总会有走眼的时候。”

    小邓沉默一会儿,“此刻当务之急是开启保险箱。”

    当天下午,韶韶便联络银行,带齐所有证件,通过经理,开启保险箱。

    小号箱子里只得一只棕色大信封,没有封口,韶韶伸手进去,把里边的纸张抽出一看,怔住。

    她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故此看了一眼,递给邓志能。

    那是一张香港政府发出的出生证明书,纸张簇新,可知它一直未曾见过天日。

    正确点来说,它是一个女子的出生证明书。

    纸上第一栏便印着姓:许,名:韶韶。第二栏是xing别:女,第三栏是出生年月日,第四栏是父:许旭豪,母:姚香如。

    韶韶抬起头来,茫然问:“这是谁?”

    邓志能看着女友,“你的出生证明书?”

    “我没有出生证明书,我曾经告诉过你,我在上海出生,三个月大时由母亲抱着南下,我进小学靠宣誓纸,因此我也没有香港英国护照,我用的是小绿簿子。”

    邓志能又问:“你有无姐妹?”

    “我肯定没有,但是我希望我有。”

    “那么,”邓志能说,“我的结论是,这个许韶韶即是你,你即是许韶韶。”

    “大嘴,你勿要乌搞好不好?”韶韶愤怒了,“家父姓区,叫区永谅!”

    邓志能看看四周,“我们回家再讲。”

    “这个题目毋须再讲,到此为止。”

    韶韶把那张出生纸重新锁好。

    但是她的双手微微颤抖。

    回到公司里,舌焦唇燥,讽刺上司,斥责下属,对会议开始了还在乱钻的记者厉声说:“坐好!”

    然后在洗手间的镜子里看到了自己,左眼底下一块肌ròu正不住轻轻颤动。

    如果许旭豪是她父亲,区永谅是什么人?

    到了huáng昏,因立法局会议仍然进行,新闻室工作如火如茶,韶韶心qíng反而平复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