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门_作者:亦舒(42)

2017-03-15 亦舒


    八时正,海费兹开来一辆小货车。

    金瓶打扮成摩洛可妇女那样,穿长袍,蒙脸。

    天已黑透,半山可以看到一弯新月。

    小时候,金瓶在夜总会门外卖花,有空时时抬头看这一弯月亮,一时圆一时缺,非常寂寥。

    今夜也一样。

    她脱去宽袍,露出紧身黑衣,仍然戴着头罩,走到屋前,德国人已经出去了。

    他们开着玄关小小一盏灯照明。

    金瓶取出凿子,轻轻一撬,已经开了门锁。

    接着,她取出剪刀,一下剪断电话及警钟线,推门进屋。

    十秒,她同自己说。

    迅速找到那张画,开启小电筒,验过画是真迹,她取出钻石界刀,一手按住画框,像溜冰似界出画布,卷起,放进长胶筒,背在背上。

    她同自己说:廿五秒。

    三十五秒内可以离开现场。

    可是,像一只猫,她寒毛忽然竖起。

    她转过身子,想从原路出去,电光石火问,黑暗中她看到书桌后坐看一个人,那人没有在她背后开枪,像是想顾存一点道义,待她转身,他举起手枪,噗一声,开了一枪。

    金瓶只觉左边面孔像被蜜蜂螫了一下。

    她知道这已是逃命的时候,不顾一切,撞开书房长窗,连奔打滚逃出去。

    那人像是料不到她还有挣扎余地,急追出来。

    门口刚有两部开篷跑车经过,收音机开得震天响,车上少男少女喧哗。

    金瓶内心澄明,可是脚步踉跄。

    这时,其中一辆车里有人伸手出来,把她拖进车厢,忽然加速,一阵烟似离去。

    金瓶仰起脸,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

    她张开嘴,想说出沈镜华三个宇,可是眼前渐渐模糊。

    她闭上双目喘气,黑衣全湿,一身血腥气。

    但是脑海深底,她仍有些微知觉,刚才一幕,不住缓缓重复放映:怎么会有一个人坐在黑暗中,他专门等她来,那是一个陷阱,主人早已收到风。

    他一见她转身就开枪,要置她死地,为的是一幅画?不像,做他们这一行,纯靠取巧,很少看到枪,少少财物,犯不着伤人。

    为什么会有一把枪在等着她?

    那人看着她把画割下收好,为何那样大方?

    终于,她的大脑完全静止,转往无我境界。

    金瓶完全不知道自己会否醒来。

    不知过了多久,睁开眼,她看到一只红汽球,球上写着「爱你爱在心坎里」,像是某个qíng人节的剩余物资。

    她张开嘴,「镜华」,声音嘶哑。

    有人握住她的手,「在这里。」

    原来一直守候在旁。

    她想转头,可是转不动。

    「呵,可是已经昏迷了二十年?」

    沈镜华的声音很温柔,「不,没有那么久,才七十多小时而已。」

    「子弹she中哪里-」

    「你头脑很清醒,」他有点哽咽,探过脸来,金瓶看到他一面孔胡髭渣,肿眼泡。

    「你怎么了-」

    他轻轻说:「你左边头骨被子弹连耳壳削去,现在头上填补着一块钛金属。」

    啊。

    「只差一两个毫米,医生说,便伤及脑部组织。」

    金瓶呆呆看着他。

    过很久,她问:「你怎么会突然出现?」

    「有人向我汇报,有一名枪手,应邀到一间平房去,事先匿藏在书房内,待一个窃贼出现,在他得手之后,才向他脑部开一枪。」

    金瓶欠一欠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