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孩子_作者:亦舒(17)

2017-03-15 亦舒


    护士扶起他。

    “你过得好吧?”他嗫嚅地问。

    我说:“很好,妈妈对我们太好太好。”

    “艳秋真是……”他喘气。

    “我是一家小店的老板娘,马大,我妹妹,她念港大,明年夏天就毕业了。”

    “你们是双生儿?”

    “是的,差五分钟。”我微笑。

    他很激动,我则很平静,梅姑姑一直静静站在chuáng边。

    “你……什么时候搬来?”他问。

    “搬来住?”每个人都肯定我会搬来住,“我没打算搬来,我要陪妈妈。”

    “你妈妈有马大,”他说,“你当真不来?”

    梅令侠说得对,必需要很大的勇气才能拒绝一个病重的老人,我转脑筋脱身。

    “我……回去与她们商量商量。”我滑头的说。

    “我对不起你们母女,”他忽然忏悔,“我对不起你们……”

    “我们过得不错,”我不忍,“以前的事,不用再提,让它过去算了。”

    “我准备好一切,”他说,“我找了你们许多年,我不会亏待你。”他咳嗽着。

    我说,“我们很富足,你请放心。”谁要他的钱。

    “瑟瑟是你的姐姐。”

    “我已见过她。”

    “她那脾气像外国人。”

    我微笑,像外国人又如何?像火星人也不怕,山人自有妙计。

    我站起来,“我要走了,改天再来。”

    “你一一叫我一声。”

    我僵在那里,我的脾气,像张果老,没有必要的虚伪,死也不从,我不肯开金口。

    殷若琴又叹息一声。

    我说:“再见。”转头走。

    他看出来,“你的腿……”他声音中充满惋惜。

    我又转身,“我是跛脚。”

    他惨痛的看着我,忽然担忧,“马大——”

    “她十全十美。”我笑。

    他又放下心来,“不碍事吧?”指我的腿。

    “完全不碍事。”我说,“再见。”

    “你什么时候再来?”他盼望地自chuáng上靠起来。

    “明天,后天。”我说,“有空即来。”

    他知道勉qiáng不来,便说,“你那脾气,跟你妈有点像。”

    我软化的心肠又开始刚硬,冷笑一声,“我比我妈聪明得多。”我说。

    走到楼下,殷瑟瑟已经不在,梅令侠迎上来。

    他母亲对他说:“你送哈拿。”白我一眼,还是不满意我。

    梅令侠把手cha在裤袋里说:“你眼睛红了。”

    我淡淡否认:“是吗?我为什么要眼红?是因为殷瑟瑟比我漂亮?”

    “多倔qiáng的女孩,”他凝视我,“同时如果她真比你漂亮,你就不会赞她漂亮。”

    “你倒是很懂得女人的心理。”我仍然轻描淡写。

    “舅舅老了,qíng况又不稳定,你能够回来,就回来。”梅令侠适可而止,把话题支到别处去。

    真jīng乖得令人喜爱,见风使帆,一不对劲立刻收篷。

    我驾车回家,好像抬过一百包米般累。

    还是马大聪明,说不去就不去。

    到家才晓得家有多可爱,我即时松口气。我进房内倒在chuáng上。

    马大飞奔过来,“事qíng如何?快,说给我听。”

    “马大?”我忽然心酸,紧紧拥抱她。

    “受了什么委屈?吓?说给我听。”

    我不出声。

    “说嘛,”她推开我,“哎呀,你哭了,为什么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