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孩子_作者:亦舒(46)

2017-03-15 亦舒


    他想一想说:“哈拿,义父的遗嘱一宣布,我可能就得离开这里。”

    “怎么会?”我一怔。

    “他不一定把我算在遗嘱内,我没有非分之想,他养育我那么些年,我尚没有报答他……假使如此,我就得离开殷家,独立起来。”

    “那你也不必离开本地,”我说,“凭你的能力,为人,足有资格找到一份好工作。”

    “但是义父生前老向我提起在那边的橡胶园……”

    “要复兴橡胶业是很难的了。”我说。

    “你真是明白人,所以我进退两难。”

    “你会尽力而行的,难做不一定是不能做。”我鼓励他。“况且遗嘱又未曾公布,你何必提心吊胆。”

    “我过分忧虑。”

    “想想真好笑,你同梅令侠两个人,一个屋檐下长大,他似花蝴蝶,你却好比只工蜂。”

    永亨冲口而出,“那你与马大呢?”

    “我与马大又怎么样?”

    他若语还休,大概是觉得马大轻狂,与梅令侠短短两个月内便可论到婚嫁,我不由得又帮着她,“马大慡磊,比不得我,我是小人长戚戚。”

    “总而言之,”永亨笑,“你们两人也完全不同,还说是孪生。”

    又过半晌。他坐得有点乏味,但却不肯动,又不告辞,我又觉得他对我不是没有意思,只是时机未曾成熟,他不肯有什么表示。

    终于他轻轻说:“我走了。”

    也许只是为了这一场大病,是我jīng神恍惚,他没有其他的意思。

    我微微点点头。

    他又坐了一会儿,房间里依依不舍的气氛浓极,但我始终不出声。不能让人说粉艳红的两个女儿尽会抓牢男人不放。

    他走以后,马大来了,她一个人。

    她化妆过分的鲜明,打扮过分的时髦,嘴里嚼口香糖。那神qíng……我打量她半晌,是,似殷瑟瑟。

    “怎么?”她笑,“不认得我?”

    我老老实实回答:“差点儿不认得。”

    “殷永亨有没有说什么?”她伏在我跟前,急促的问。

    “没有什么,”我惆怅的说,“他是三拳打不出一句闷话来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

    “不不,关于遗嘱。”马大焦急的说。

    “待我出院公布。”

    “屋子留给谁?现款留给谁?”她把面孔凑到我面孔来。

    “我不知道,”我不耐烦的推开她,“马大,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说给我听。”

    “我真的不知道,是梅令侠叫你来问的,对吗?”

    “殷若琴留什么给他?”马大咄咄bī人。

    我很气,而且身子也还虚弱,“你不关心我健康,马大?你怎么变得跟殷瑟瑟一个模子里出来似的?”

    她似有愧意,“对不起,哈拿,他想知道得厉害。”

    “马大,他是不是真对你好?”我担心。

    “当然是,不然还订婚吗?”她拍拍我的手。

    马大似乎很急躁,不住在医院房间内踱步,然后抓起外套说:“我先走一步。”

    “马大,你过来。”我渴望接触她。

    她并没有过来,在远处gān笑:“哈拿,你越来越婆妈了。”她转身走,撞在妈妈身上。

    马大只叫声妈,便赶着走。

    我鼻子发酸,qiáng忍着眼泪。“妈妈,马大怎么变成这样?”

    她按我的额角,“真吓坏我们,这么大的人,也不晓得冷暖。”

    “妈妈,马大怎么变成这样?”

    她叹口气。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怎么会让他们订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