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孩子_作者:亦舒(64)

2017-03-15 亦舒


    我如被仇人在大庭广众之前掴了一巴掌似的,面红耳赤,脸上肌ròu不受控制地抽搐弹跳,连我自己都吃了一惊,急急掩上脸。

    永亨又问:“报警没有?”

    我点点头。

    他放下公事包,“我现在去看梅令侠。”

    “我也去。”我呜咽说。

    “你坐家里,我一下子就回来。”他按上我的手,匆匆又出门去。

    母亲接着我,“他一来我就似吃下定心丸。”

    是的,永亨的镇定、冷静,都影响我们的qíng绪,使我们安心。我与母亲多日来第一次宁神。

    老英姐在一旁自言自语,“昨天电报才去,今日人就到,殷少爷真是没话说。”

    我说:“他才不是殷家的人,姓殷的没有这样的好人。”

    永亨去了半小时就回转,英姐递毛巾给他抹脸,他也不客气,坐下举案大嚼。

    妈妈问:“怎么样?”

    “亚斯匹灵咬得他好惨,fèng了十余针,”永亨说,“据说伤口看见大腿骨。”

    我很痛快,咬得好,是要这样。

    “狗呢?”他问。

    “逃走了。”我说道。

    永亨板着面孔,“你可知道沙皮狗可以咬死人的?”

    “不是我纵容它咬梅令侠的,事qíng发生得太快,我根本来不及阻止,不信你问妈妈。”

    “动物与它的主人有某一个程度的心灵沟通,你可以下意识地控制亚斯匹灵行凶。”他看着我。

    我没好气,“是,我是个懂得运用脑电波cao纵动物行凶的妖女。”

    永亨笑,“我有那样说过吗?”

    我哼一声。

    “你把亚斯匹灵弄到什么地方去了?”他问。

    我有点得意,“它不能留在这里坐以待毙。”

    “啊,”永亨点点头,“犯了罪,出外避风头去了?”

    “我并没有把它收藏起来。”

    永亨抬起头来,“这么多天,它没有回来过?”

    我略略不安,“怎么?它有什么不妥吗?”

    “它自小在这里长大,它并不是一只野狗,你不觉奇怪?照理它是走不远的,它食量相当大。”

    我低头,“它会回来的。”

    “它回不回来倒是其次,马大才叫人担心。”

    “适才梅令侠对你说些什么?”我问。

    “他什么都没说,”永亨叹口气,“像是从来没认识过马大,他邀请我参加今晚的婚礼。”

    我痛心的说:“你是一定会去的了?”

    “一个是我的义妹,另一个可算我表兄,你说我要不要去?我们三个人,自小在一间屋子里长大。”

    我说:“在qíng,你不该去,在理,你要去。”

    “我一向希望做到合qíng合理。”殷永亨说。

    我讽刺他:“太吃力了。”

    永亨抬起头来,“你们都怪梅令侠。”

    我诅咒他,“我恨不得把他碎尸万段。”

    永亨问:“你恨他什么呢?”

    “恨他不务正业,油腔滑调,欺财骗色,不仁不义,反脸无qíng。”

    “但这是他的一贯作风!他又没有哄骗过什么人,”永亨抓住我的肩膊,“是马大心甘qíng愿跟他的。”

    我不响。

    “马大也要承担一部分的责任,她是个成年人,但她像一只扑向灯火的飞蛾,一只美丽的昆虫,令灯火本身为之黯然失色。”永亨说。

    我明知这是事实,却不甘心让梅令侠得了道理去。

    我固执的说:“我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