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淡如菊_作者:亦舒(63)

2017-03-15 亦舒

    “妈,你想到什么地方去了?”我皱起眉头。

    她脸红了。

    张伯母是离了谱,白金表,huáng金镯子,如今金子什么价钱,她这么排场法。妈妈也尽qíng豪华,单是长旗袍替我做了十二件。

    爸爸笑道:“好,等女儿嫁过去了,咱们俩老也就喝西北风了。”

    我还是疑幻疑真,手足无措,只希望家明回来。

    有时候在街上看见外国男人,心惊ròu跳,怕是比尔纳梵寻我寻到香港来了,吓个半死。这样子担心着,一下子就发了病。

    我在chuáng上躺着,发了高烧。

    家明jiāo了论文,口试完毕,不等毕业典礼就回来了。

    他坐在我chuáng边,说:“乔,你怎么了?”

    妈妈半真半假地瞄着家明道:“都是给你气的。”

    我听了益发心痛如绞,哭道:“妈妈,求求你别说这种话。”

    妈妈也后悔了,“是,我不对。”她走开了。

    我悔道:“她什么都不知道,你不要怪她,怪我好了。”

    家明说:“没有关系,没有关系,你放心,你放心。”

    他的声音还是那么温柔。

    我哭了又哭,哭了又哭。

    他一刻不离地陪着我。

    我就是握着他的手过日子。

    他连饭都在我chuáng头吃。

    爸爸说:“见鬼,这两个孩子简直发神经了,然而白头偕老是不成问题的了。”

    我热度退了,人瘦了不少,礼服又得改小了。

    张伯母说:“咦,脸瘦得只剩两只眼睛了。”

    我跟家明猛说:“你想清楚了?你真是想清楚了?”

    乱成一片。

    妈妈说:“那裁fèng真是急惊风碰见慢郎中,咱们帖子都发出去了呢!”

    我几乎瘫痪过去。

    家明说:“你别担心,乔。”

    我总算找了一个晚上,跟他在书房静静地坐着,说了一夜的话。

    “家明,你来之前,有没有听到什么?”我问。

    “我知道你指什么,没有。我没有见到他,他终于离婚了,我听说的,他老婆一听说你走了,就跟他离婚,说他没出息,不是男人,辜负了你。”

    我诧异,“这女人竟有这样的肝胆,她不怕我回去?”

    “你走了怎么还会回去?”

    “那封信怎么样?”

    “还是呈上去了,闹得一塌糊涂。”

    我忽然害怕起来,“他——他不会来这里找我吧?”

    “来也不怕他,有我。”家明坚决地说。

    我发怔地落泪,现在我竟像瘟神似地怕着他。

    家明叹气,“乔,你不要哭,你一哭我像心碎似的。”

    我们去注册结婚,一切顺利得不像话。

    然后就是婚礼。

    我没有赞成去度蜜月。我简直不相信这是事实,我一直穿着家明的睡衣,躺在他的chuáng上,他睡在书房里。然后我收到了一封信,是比尔纳梵写来的,妈妈递给我的时候说:“英国朋友的信。”我手发着抖,拆开来看,里面只有简单的两行字:“祝你新婚快乐。求你原谅,我要说的太多,以致不知道从何开始,衷心祝福,比尔纳梵。”是家明通知他的,我心里放下了一块大石。这一段事,除了家明与我,没有人知道,然而这事如此烟消云散,叫我怎么说呢?我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然而我开始安定下来,我开始为家里的沙发添一个垫子,叫佣人把厨房里的电器换个新位置。

    对于家明来说,我有点怕他,他是知道我秘密的人。

    他的新工作还没有开始,我与他有时候打场乒乓球,有时候去看一场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