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到荼蘼_作者:亦舒(12)

2017-03-15 亦舒


    我苦笑,还是对牢镜子,多练习那个表qíng吧,先是淡淡地看他一眼,然后若无其事地走开。

    “韵娜。”左文思唤我。

    “是,你同我说话?”我吸进一口气。

    “你怎么了,鼻子红彤彤的。”

    “噢,我重伤风。”

    “我有预感,我知道我会得再碰见你。”他搓着手,兴奋地说。

    我回过神来,“那当然,除非不出来,否则总会碰得见。在咖啡座、戏院、马路,这是一个人挤人的城市。”

    “啊,韵娜,我可以约你出来吗?”他起劲地问。

    “我?当然。”我有点不自然。

    “我打电话给你,我记得你说过要看我的设计。”

    “啊……是的。”我掏张卡片给他。

    “谢谢你。”他慎重地收起来。

    “我到家了,谢谢你。”我下车。

    “喝一杯热茶,好好睡一觉,以后雨天记得带把伞。”他在车中叫出来。

    我不禁微笑起来。

    失魂落魄到连陌生人都禁不住要忠告我。

    世人是这样的,专喜教育指导别人。

    到家,筋疲力尽,也不吃饭,洗把脸便倒在chuáng上。

    隐隐听见母亲说:“穿着这种铁皮般的裤子,怎么睡得着?”

    我翻一个身,睡得似猪猡,管它呢。

    第二天八点钟醒来,足足睡了十一个小时。腹如雷鸣,连忙到厨房去叫菲佣做早餐,接着换衣服上班。

    父亲见我láng吞虎咽,笑问:“还说要搬出去住?”一副老怀大慰的样子。

    我也笑。

    真的,许久没说要搬出去住。

    “慢慢吃,叫司机送你去。”父亲说。

    “太塞车,地下车要快得多。”

    我抓起大衣与皮包就走。

    临出门看到母亲宽慰的笑容。“可怜天下父母心。”

    中午时分,我叫信差出去买一只饭盒子。

    有人在我房门上敲三个。

    我以为是曹老板,一抬头,看到的却是左文思。

    “你?”我笑,“怎么一声不响走上来了?”

    “来看你。”他喜孜孜地说。我打量他,手中没有花,没有礼品,可知不是巧言令色的人。

    “请坐。”我站起来让地方给他。

    我的“房间”是三块夹板屏风围起来的一块四方豆腐gān,门上一块磨纱玻璃,非常老土,钢写字台,一张小小旋转椅。

    面前堆满文件纸张。

    他在我身边一张旧椅子坐下。

    “人家的房间金碧辉煌,”他说,“如电视剧中之布景。”

    “我并不介意,”我说,“是歌者,不是歌。”

    他凝视我,只笑不言。

    我取笑他,“你仿佛有大喜的信息要告诉我。”

    他一拍手,“对了。”

    左文思喜孜孜道:“今天五点正,我在楼下等你,我给你看我新设计的衣裳。”

    我见他这么热心,不好推他,微笑说:“我又不是宣传家,给我看有什么用。”一边扒饭盒子。

    “你可以做我的模特儿。”

    “我?”我张大眼睛。

    “你这个可爱的人,多次开口,总是心不在焉地反问:‘我’为什么这样没有信心?”

    我腼腆地笑。

    “他那么注重我的一举一动gān什么?”

    “你太畏羞。”

    我实在忍不住,又来一句:“我?”

    我们两人相对哈哈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