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到荼蘼_作者:亦舒(35)

2017-03-15 亦舒


    连母亲都叹口气,疲倦地说:“我老了,话太多了。”

    他们都为我心怯,我不得不顺俗,再坚挺的自信心也宣布崩溃。

    我用手托着头。

    电话铃响,我似有预感,心惊ròu跳地取过听筒。

    “韵娜?”这声音使我颤抖。

    是滕海圻。这个魔鬼一下子便查得我的踪迹。

    “出来谈谈如何?”

    我口气已不能似开头那么qiáng硬。我没有出声。

    “你有很多因素需要考虑,韵娜。你父母渴望你成婚,你不忍使他们失望,是不是?”

    我仍然沉默。

    “还有,你同左文思有感qíng,已经放不下,是不是?”我只好默认,心中倒是没有愤怒,只有悲哀。“出来说说。”

    我说:“有什么请在电话中讲。”

    “我不会把你的事告诉文思。他并不知道我们相识。”

    一朝被他要挟。一辈子活在黑暗中,我握紧拳头,准备还击。

    “老实说,我没有勇气向他坦白过去,你代我说了正好,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可是你父母会怎么想?”他也拣我的弱点还击。

    “七年前他们熬过去,七年后没有理由会更难过。”

    “你真的豁出去了,”他gān笑数声,“别忘记令尊有心脏病。”

    “人总要死的。”我说得很平板。

    在这只鬼面前稍露温qíng,就沦为万劫不复。

    “你是你自己呢,你舍得失去左文思?”

    “主权不在我。”

    “当然在你手中,你要争取。”

    “跟你商量?”我笑出来,“与魔鬼商量灵魂之得失问题?”

    他沉默良久,“你很厉害。”

    人到无所求的时候,自然什么都不用怕。

    “既然如此,为什么你没有放下电话?”

    “那我马上放。”

    “韵娜!”他不肯放我。

    “什么事?”我说。

    “出来一次。”滕海圻说。

    “没有什么可说的。”

    “我想见见你。”

    “算了,我现在的样子,不方便见人。”

    “关于文思——”

    “我亦不yù知道他的事。”

    “你还错得起?”

    “当然,我才二十六岁,平均一年再错一次,尚可以错十次八次。社会风气现在转了,你不知道吗?女人堂而皇之可以有许多过去及历史,没有人会介意,介意又如何呢?我又不等谁来提拔我,我又不希冀谁把我当家禽似养在家中。”我哈哈笑,心中悲苦。

    “你是更加野xing难驯了。”

    “再见。”我说。

    “明晚十时,我在你楼下等你。”“我再也不是十九岁,算了吧。”我搁电话。

    父亲于翌日出院。

    厂长一早在家等他,似有难言之隐。

    我还是天真,不知他为何而来,直至见到父亲愁眉百结,才知道是钱的问题,父亲周转不灵已有多时,此刻火烧眼眉。

    我把母亲拉在一旁,“欠什么人的钱?”

    “员工。”母亲面色灰败,“兵败如山倒,欠薪已三个月。”

    “没有朋友可以帮忙挪动一下?”

    “人人有那么多的好朋友,银行还开得下去?你这个孩子,好不天真。”

    “欠下多少?”

    “不关你事,你不用管。”

    “也许我有办法。”

    “你有什么办法,”母亲瞪我一眼,“卖掉你也不值这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