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云_作者:亦舒(38)

2017-03-15 亦舒


    这个女人,深不可测,我连边都还没有摸到她呢,我真是太胡涂了。

    这一次她打了一次美好的仗,如果今天这电话铃不响,那么她也是完了。但她是胸有成竹吧?我不会问她,我永远不会知道。

    我想告辞,她忽然说:“咦,家明,你的手割破了,我的天,一衬衫是血。几时割的?”

    我一低头,才发觉拇指与食指划得很深,血还在流呢,我是在拣杯子碎片的时候割的吧?

    她连忙替我洗涤,又要找纱布。我微笑,我用手绢随意包了一包,我说:“我到医院去,割得很深,恐怕要fèng一两针,我现在就去。”

    她没有多挽留我。

    我走到门口,叫了一辆街车,驶往医院。

    她现在浸在她的快乐中,她不会发觉任何人的存在,任何人的感觉。

    我与小燕一直以为她是脱离了huáng,却不知这是一场斗智比赛。

    我们还得好好的学习做人。但是四姊,她是一个好女人,我始终觉得她是我见过女人中最好的一个。我忘不了她,每个人得有生存下去的本事,她的手段并没有伤害到任何人。即使huáng没有打贺电来,我仍然是她的“小朋友”,我的地位不过如此。

    到了医院,医生为我的手指好好地包扎好。

    我就是在这间医院认得四姊的。

    那时候她是一个男人的qíng妇,有花不尽的时间,所以她来做好事,探访病人。现在她要晋升为夫人阶级了,她不会有空了。我信这一场赌博,她下了极大的勇气,在这三个月的孤独生活里,她忍受了无限的痛苦,对她来说,她的生命就是huáng,现在她得到了他,她终于得到了他。huáng是一个有福气的男人。她是一个有福气的女人。

    回宿舍的时候,我茫然的走著那条弯弯曲曲,但非常熟悉的路,即使蒙住眼睛,我还是可以走回去的。

    不知怎么的,我就是没有伤心难过,我回了房间,坐了下来,看了看时间表,离开考试还有六个礼拜。大把时间,不必害怕。今天还可以睡一觉。手指虽有点痛。不碍事,可以服亚斯匹林止痛。

    不知怎么的,我就是没有伤心的感觉。

    一切事都可以合qíng合理解决的,即使心病,也还有心药医,问题是找不找得到那帖药而已。

    我记得那个时候我等女朋友的电话,等得是那么痴心,整副生命不过是为了听她的声音,因为她不再接我的电话,她说如果她要找我,她会打电话给我。我居然相信了她,对于我自己这一份纯真,我是不羞愧的,不难过的,不后悔的,我日日夜夜。整个假期里守著一具电话,仿佛那是我的生命,我连无线电都不敢听,怕杂声扰乱了铃声,深夜家人都睡了,我一个人坐在客厅一张摇椅里,等著铃声一响,可以马上拿起听筒,不必惊醒任何人。可是铃声从来没有响过,她把我忘了,忘得-gān二净.而我却继续在那张摇椅上坐了多久?多少个深夜,我一下一下的摇著那张椅子。她是我第-个女友,她是个可爱的女孩子,她不喜欢我,她没选择我,那不是她的错。

    我是不怪她的。后来那种记忆渐渐淡忘,现在四姊对我来说,又是另外一种境界,我开始知道我该几时走。几时出现,我不会再坐在电话那里等候,我会早早上chuáng,qíng愿做一个与她说话的梦。也许连那样的梦都达不到,那是无可奈何的,也就算了。

    这次回宿舍,忽然之间想起了很多以前的小事qíng。很多很多。吃饭的时候,看到碟子上的珍珠米碎粒,那时候大家小,我与弟弟都喜欢吃珍珠米、弟弟说如果牙齿不刷好,看上去就会huáng得像珍珠米,咱们把珍珠米一颗颗的剥下来吃。

    如今多少年没有见弟弟了?多少年了?我只想找一个机会,与四姊说说这种趣事,希望她会明白,她也会笑一笑,如今都落了空了。

    如今。

    都落了空了。

    我躺在chuáng上,不知道做什么才好,功课还是在桌子上,信纸摊开来,我的喜怒哀乐是我个人的事,与别人无关。找个人诉吧,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