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后对陈旭明诉苦:“看日落,我同你大概要到八十岁时才有时间看日落。”
老陈有同感,“喂,要是我同你活不到八十岁呢?”
“那就不看也罢,总不能叫老的去做,女的去做,小的去做,然后我同你净是看日出日落。”
老陈很佩服,“哗,风萧萧兮易水寒。”
壮士为事业兮一去不复还,这是育台当时的心qíng。
他问纪元:“在姑姑姑丈家高兴吗?”
纪元点点头。
人到底是群居动物,看样子纪元适应得很好。
她当然永远永远不会忘记她母亲,可是再过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印象总会慢慢淡却,变成一个影子,想到这里,育台吁出一口气。
“要不要留在姑姑家读书?”
纪元说:“爸爸要走的话,我一定跟着走。”
育台甚觉宽慰,十分感激雅正为他留下这个女儿。
他到房里去翻摄影集,育源看见了说他:“这本册子,是雅正留给纪元的纪念品,她是怕纪元将来对她没有记忆,有所遗憾,你又何用天天翻阅?她目的是要跟你说再见,你应该从她所愿。”
育台缓缓把册子放下。
“摄影集且放在我处。”
也只有妹妹敢这样直谏,旁人可真怕得罪他。
片刻育源又探头进来:“陈旭明找你,电话就在案头。”
育台问:“老陈你为何不住地骚扰我?”
他这样回答:“因为你的第一批帐单已经寄到公司。”
育台无奈,他不能不食人间烟火,故不能脱离红尘,以及凡间俗人一如陈君。
“育台,天文数字,”他报上数目,“告诉我是怎么花的,你老要小心点,公司资源有限。”老陈一向是理财那一个。
“我大概吃多了几顿。”
“省着点吃。”
“不至于要这样吧?”
“育台,一边生财一边花钱,才是生存之道,回来吧。”
“不,”育台如一赌气小孩,“我此刻不知多逍遥快乐。”
老陈气结,“你带着小孩能到什么地方去呢,不外在市中心吃个茶逛个街,自欺欺人。”
“我这就同纪元到南极洲去。”
“只恐怕该处也令你失望,育台,做人讲心境,你若看得穿,处处是蓬莱。”
“你先看开点,把所有帐单给付清吧!”叮一声挂线。
育源探头进来,“你怎么这样对合伙人?”
“你偷听我电话!”
育源理直气壮,“我自幼一向窃听你所有电话,怎么样?”
育台啼笑皆非,这里简直住不下去,再住下去,恐怕真会暂忘悲痛。
他同夏长志说:“雅正本来有一个计划,她想拍摄气象。”
夏长志动容,“可那十分艰巨,连龙卷风在内吗?”
“是,台风、雷bào、晚霞、晨曦、露水、烟雾、大雪、冰雹,还有极光。”
“工作开始没有?”
“等纪元稍大就打算动手。”
“你想继承她的遗志?”
“我哪里懂摄影机,将来惟有等纪元来完成吧。”
夏长志微笑,“纪元将来可能是一名会计师。”
育源接上去:“或是货柜车司机。”
“或是时装设计人员。”
育台不出声。
夏长志说:“她不一定会长得同雅正一模一样。”
也许完全不同,她是另外一个人,有权发展她的志向。
夏长志说下去:“许多父母来不及要子女承继他们未完成的志向,希望他们在同一条路上做得更好,为父母扬眉吐气,这是不对的吧,为什么要孩子们十足十像我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