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遥远的地方(最心爱的歌)_作者:亦舒(57)

2017-03-15 亦舒


    程岭说:“他身体健康,最好不过,我打算明天走,你们多陪他几天。”

    程雯讶异,“姐姐你不观光?”

    “我有点怕这个城市,我一直追不上她,也配不上她的时髦,我还是回温埠好。”

    “我陪你回去。”程雯抢着说。

    “不,”程岭说:“既来之则安之,多见见老父。”

    “姐姐,他提出的要求我一生都不会有能力办到,我觉得压力太大,我不想见他。”

    “尽力而为,不必有愧。”

    “他为什么要提出那样的要求?”

    “他只不过说说,你不一定要替他办到。”

    程岭不愿意再谈这个题目。

    “他说,此刻他住的房子已经涨价十倍,他想卖出去赚一笔。”

    程岭讶异,“那并非他的产业。”

    “他说请你转到他名下。”

    程岭很温和地说:“不,”这是她第一次说不,没想到说得那么好那么顺,“那房子将来要还人,那房子属于印氏。”

    那两兄妹只得俯首称是。

    第二天下午程岭就回去了。

    那一个秋季,程霄到美国升学,郭海珊说:“那孩子一直为他父亲的事难堪。”

    程岭微笑,“其实他多心了。”

    “帮他移民,华仁堂也并非办不到。”

    程岭用手托着头微笑,“可是,我又不觉得我尚欠他这个人qíng。”

    “这是真的,将来程霄可以申请他。”

    他们都有将来。

    程岭振作起来,“噫,我有念芳。”

    念芳越长越标致,渐渐东方那一分血统比较显现,头发颜色比从前深且亮。

    程岭对阿茜说:“家里冷清罗,程雯又老往多伦多去看男朋友。”

    程岭爱上园艺,在花圃一蹲好些时候。

    其余时间,她用在东方之家。

    一次在某弃婴身上感染到一种皮肤病,治了半年才痊愈,郭海珊又不敢劝阻,因吕文凯说:“她总得消磨时间,你看她多寂寞。”这是真的。

    冬季,下薄雪,正吃晚饭,阿茜紧张的进来说:“太太,门外有一流làng汉徘徊,形迹可疑。”

    程岭站起来,走到窗前去看。

    阿茜已经取起电话拨到派出所。

    程岭忽然发怒:“放下电话!这是我的家,你有没有征求过我的同意?”

    阿茜首次见她发脾气,电话自手中卜一声落下,再看时,程岭已披上外套开门出去。

    那所谓流làng汉一见有人出来,连忙向前疾走,可是程岭一直追着叫:“大哥,大哥。”

    那人转过头来,一脸笑容,“岭儿,你还记得我。”

    “大哥,”程岭微笑,“请进来喝碗热茶。”

    那人正是印大,他不住点头,“岭儿,我没看错你。”

    雪花落在他俩头上肩上身上。

    “大哥,外头怪冷的。”

    “我是专程来看你的。”

    “为什么不敲门呢?”

    印大搔头,“自惭形秽。”

    程岭嗤一声笑出来,“大哥爱说笑这习惯不减当年。”

    她把他迎人屋内。

    印大立刻道出来意,“多谢你把店铺赎还给我。”脱下外套,他的衣着的确有点褴褛,可是单身汉乏人照顾,邋遢难免。

    他坐下,喝口茶,忽然说:“老二已经不在世上了。”

    程岭低下头。

    “只有很少人可以活到耄。”

    程岭笑一笑,“那也得会自得其乐才行,如果整日抱怨,也不过是活在苦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