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挪后了。”我流利地撒着谎,“也许我永远不会结婚。”
“小小意气,别把事闹大。”香雪海有点责怪的意思,“别太儿戏。”
“其实我已经想开了,”我说,“我跟她xing格都太qiáng,并不适宜在这个时间安顿下来,分开对大家都有好处。”
“真的想清楚了?”香雪海的口气带些嘲弄与不置信。
我佯作愠怒,“你不欢迎我?”
她说:“如果你主意已定,我当然欢迎你。”声音是非常温柔的。
我已经想定了,我决定在她这里,度过最后的几个月。
香雪海说:“我无法做任何人的替身。”
我知道,她已经说过多次。她什么都不在乎。一个人,当她知道生命会随时离她而去,自然变得潇洒,不再计较。
我这次来,跟以前完全不同,这次是全心全意的。
“来,”我说,“告诉我,关于你自己的一切。”
“你不都已经知道了?”
“还不够。”我说,“让我知道全部。”
她仰起面孔笑,“像我一个这么简单的人……你已经知道了一切。”第十章
她并没有多问,当日我在她家中吃饭,饭后我们在书房闲谈,她很高兴,把她“初恋”的故事告诉我。
他是一个书记,业余教网球。自尼姑学校出来,香雪海头一个接触的男人便是他,于是便颠倒起来,拿零用钱买花给他,送小礼物,写qíng书,到他校门去等他……直到他结婚,她失恋了。
“那年我只十四岁半。”
她把那个男人的照片翻出来,是一个身材瘦削、貌不惊人,约莫只有一米六七高的普通人。
“怎么,不是说是网球健将吗?”
香耸耸肩,无法回答。
“寂寞的少女心,”我说,“爱上了爱qíng本身,胡乱找个对象加以发挥。”
“但我当时是真心的,”香笑,“他结婚时我眼睛都哭肿了,瞧,为这样的一个人,而且双方说不到三十句话,所以我把这些照片永远留着。”
“日后你会不会用同样的口吻讥笑我?”
她凝视我,“会。这个傻小子,有婚不结,跑来这里做些无意义的事。”
我委屈地说:“是你亲口邀请我的。”
“那时以为你的未婚妻别有所恋,你了无牵挂。”
她什么都知道,原来她不必顾忌这么多,但为了我的“前途”,嘿,前途。
她聊下去,“后来我就开始野,得到父亲的支持之后,整个人脱胎换骨,几乎认识了全世界的làngdàng子;跳舞、派对、狂欢、耍乐……直到有一天,在卡普利滑雪,摔断了腿骨,那次是这一只。”她拍拍大腿。
“喂,不可以把耍乐那一笔轻描淡写的带过。”我抗议,“玩了多久?”
“十年!”
“哗。”我叫出来。
她用手支着头,猫样的双目注视我,长发仍然似缎子一般。我怜惜地想,不是周医生亲口地告诉我,真不敢相信她已经病入膏育。
“我是一个很幸运的女人。”她说,“在这十年当中,我起码有三次险些儿结婚,一次是个伯爵,另一次是个登徒,最后是一个糖厂继承人。”
“我不算?”
她很认真,“你不算。”
“怎么会爱上糖厂继承人?”
“到他的厂房去参观,整个厂的空气弥漫着糖粉,伸出手指去揩一揩玻璃窗,放到嘴里一尝,都是甜的,于是恋爱了。”她眨眨眼。
“你是什么时候才开始对人生认识的?”
“经医生诊断,知道自己危在旦夕。”她语气中并没有太多的哀伤,“于是沉淀下来,但人们仍觉我嚣张,你可以想象十年前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