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很感激张天和。”
子佳有一个疑问:“你的物质生活忽然丰富起来,家里大人不会怀疑吗?”
蓉蓉忽然笑起来,一手指着子佳,一手接着胸口,过一会儿停止了,才说:“大人,什么大人,还等我拿钱回去贴补生活呢,后期把我当神明一样,至少也是衣食父母,你以为他们会追究钱的来历?”
子佳不语,太天真了,以致出丑。
张天和感慨他的生活圈子奇窄,其实曾子佳也不比他好很多。
“这几年来我一直供奉他们,他们也早已自贫民区搬了出来,现在生活相当舒适。”
张天和改变了她的一生。
蓉蓉说:“假使我没遇到张天和——”
子佳给她接上去:“那你会遇上刘天和,陆天和。陈天和。”
蓉蓉一下就听明白,黯然答:“是,你说得对,我存心要找出路,这是惟一捷径。”
已经厌倦了校服以外只得一条牛仔裤,所有对别的女孩子来讲十分普通的物质在她均是梦想,邻居不乏秀丽的少女婚后忙得团团转,生育后终于胖了二十公斤……车蓉蓉这个陋室明娟一早已决定要飞出去。
“你讲得对,”她对曾子佳说,“不是张天和,也会是李天和。”
“张天和比较好,”子佳笑,“张天和天良未混。”
“是,我十分幸运。”
她们笑了。
子佳打开英语课本,听蓉蓉读英语会话,更正她错误口音。
蓉蓉说:“你的英语似灵格风。”
子佳说:“记住,讲中文时不要夹杂英语,就算会英文人家也不会把你当作天才,又中又英是十分肤浅做法,要不你全部讲英文。法文。或俄文。”
“是曾小姐。”
“见人之际,虚伪一点,嘴角总要朝上,眯眯笑,像我们出去开会,管你心中又苦又酸又涩,脸皮上切勿露出来,若连控制五官的能耐都没有,回家去痛哭,不要出来现世。”
蓉蓉吐吐舌头,“是是是。”
子佳叹口气,“没有了,我已把我所知倾囊传授给你,只怕你会跟我一样失败。”
蓉蓉奇问:“失败,怎么会?”
“你看我,到了如今,一无所有,在外头没有自己的生意,在家里没有人叫我妈妈,我至今不过做一日和尚撞一日钟。”
蓉蓉不以为然,“唷,听得我几乎要哭了,曾小姐,有着那样响——名头的你还乱谦逊的,这个要不要我跟着学?”
“要要要,有一天你大红大紫了,人家叫你大明星,你怎么回答?”
“我说哪里哪里,我只是个跑江湖杂耍的。”
她们笑作一团。
这是曾子佳多年来第一宗愉快的差使。
整个huáng昏车蓉蓉都在练习与人对话时眼睛看着人家的鼻于。
她承认从前说话不是看着报纸就是瞄着电视,还有,不住打呵欠,并且不觉得有什么不对,聊天罢了,那么严肃为何来,白辛苦。
子佳还对她说:“鞋子是鞋子,拖鞋是拖鞋,为什么把鞋跟踩扁当拖鞋?多邋遢,坐在椅子上切莫翘椅脚,拜托,不要抖脚,树摇叶落,人摇福薄。还有,锁匙圈别套在手指上叮铃铃的转,呵蓉蓉,我拿你怎么办呢,你坏习惯之多,你这个人千疮百孔,把口香糖给我吐出来!”
“还有,手不要老去摸头发耳环,这叫搔首弄姿,十分难看,补胭脂请进洗手间,大庭广众做来不雅,即使觉得人家话题无味,也不可频频取出小镜子照面孔解闷。”
“还有,在座超过两个人的时候不要老谈自己,请多多关心他人,认识时事,世上许多人在吃苦,你的片刻不如意让爱人知道已经足够。”
蓉蓉唯唯诺诺,“这个我做得到,那个大抵没有可能,那个可以试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