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玩意_作者:亦舒(12)

2017-03-15 亦舒


    我只得听她发落。

    只见女郎探身进车厢,不知检查些什么,半晌,她才转过头来,“你是失明人士?你不懂开车?”

    我瞪着她,好男不与女斗,权且忍她一忍。

    只见她两手叉着腰,一副母jī保护小jī模样,我心一动,莫非车厢里有婴儿?这倒怪不得她要紧张。

    我跳下车去视察,只见驾驶位隔壁只放着一只玻璃缸,缸中养着几只蚌,不禁没好气起来。

    我扬起手,“你说如何就如何,别骂人,我不是故意的,罪不致死,盼你高抬贵手,多多原谅。”

    百忙中打量她。

    她皮肤晒得很棕,但显然不是躺在甲板上晒的,脖子底下手臂yīn面等地方颜色浅得多,令人想起贪玩的孩子,不顾日头曝晒,嘻嘻哈哈踢球追逐,一个夏季下来得到的太阳棕。

    这一份阳光为她添增妩媚,本来一无是处的恶女郎忽然稚气率直起来。

    我说:“我赔我赔。”已经被她弄得头昏眼花。

    我们兄弟俩一向不擅与女人争。

    我掏出名片,“请随时与我联络。”

    她接过一看,诧异地问:“林自明?”

    “是。”

    “我是盛国香。”

    我退后一步,只会眨动眼皮,似腹语人手中的那只木偶。

    只听得女郎说:“真没想到你这么年轻。”

    这话应当由我来说。

    “我刚自府上出来。”

    她解释:“玻璃缸里的是亚硫坤群岛附近的样本。”

    我呵呵地应着。

    “托朋友替我采来,刚刚运到。”

    对她来说,比婴儿还宝贵,自然,所以适才要同我拼命。

    我们俩对视一会儿,没有再说话。

    我双手一直在裤袋里、终于说:“改天,改天我们再约。”

    盛国香点点头,上车离去。

    这才发觉白衬衫紧紧贴在背上,已经被汗湿透。

    却没有特别不舒服的感觉,我在树荫底下站了很久。

    蝉喳喳喳地叫,为什么这种昆虫在树上诞生,却跑到土壤里生长,十七年蝉破土而出,只叫了一个夏季。

    幼时与哥哥捉到一只大蝉,透明的蝉翼叫我们深深讶异,学小朋友用线缚着它,牵着玩,看它扑飞挣扎……

    我有种预感,他朝我的命运也相同。

    整个人沉默下来。

    大哥笑说:“可是热得吃勿消了。”

    真的,摄氏三十三度,一到中午,地面像蒸一样。

    她打扮完全像个小男生,卡叽短裤,白袜子,老球鞋。

    纤细的手腕上戴只男装不锈钢螃式表,一定是个潜水好手,随时可以跃进碧波里。

    她与其他的城市女郎完全不同。

    再次会晤盛国香,她已经修饰过。

    头发更短,眼睛更亮,穿着轻便玄色洋装,脖子上一串珠子作装饰。

    她有礼貌地欢迎我,对上次我们见面之事绝口不提。

    我略为怅惆,原希望她把那件事当趣闻来说,但是没有,她似大号的施峰,并不是冷淡,但与人维持距离。

    是晚是施氏夫妇结婚十三周年纪念。

    大约请了二十位客人,盛国香的朋友全来自海洋学院,而施先生有他电影圈的同行。

    一半大谈抹香鲸生态,另一半评论黑泽明的影片,我喝了三个威土忌加冰,不知如何加入战团。

    于是与施峻攀谈。

    施峻问:“你会说故事吗?”

    “你要打赌?”我说。

    “说一个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