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婚与恋爱是两回事,这我知道,但自小到大,我有信心,我本人可以把这两宗大事联系在一起,如今忽然发觉自己沦落到这种地步,要为结婚而结婚了,忽然悲从中来,震惊得不敢落泪。
我一个人坐着,窗外的暮色渐渐罩笼,我也没有开灯,天竟黑了。
我如住在五里雾中,不知身在何处。
那夜我躺在chuáng上至鼻酸眼涩,方才入睡。
夜里做梦,人没有老,样子没变,只是自己厚厚的一头白发,梦中慌忙的想:怎么办呢,要不要染?一事无成,头发竟白了……
门铃大响,我悚然而惊醒。
一睁眼只觉得双目刺痛,红日艳艳,不管我的头发是否雪白,我心是否创痛,太阳照样的升起来了。
我去开门,门外站着占姆士。
在白天,我做人是很有一套的,连忙将慌乱镇压下来,挂上一个叫欢容的面具,跟他说:“占姆士,这么早,不是说下午三点吗?我都没洗脸,一开口,口气都熏死人。”
他静静看我一眼,进屋子坐下。
占姆士又换上他深色的西装,理过头发,一双黑皮鞋擦得光可鉴人的。
我笑道:“听说你们小时候,绑鞋带都由佣人蹲着服务,可是真的?”
他凝视我。
我说:“铁定几时动身?我给你买了一件好东西,供你旅途消闷的。”
他开口:“宝琳,你说话太多惊叹号,太夸张浮躁,小说家下史葛费斯哲罗说的:‘文章中惊叹号象是对自己说的笑话大笑。’实是非常浅薄不入格的作风,你几时改一改。”
我心如被利剑刺了一下,却死硬派的撑着不理,我把礼物盒子取出来。
“看,这是什么?”我拆开盒子,“这是一副电脑国际象棋,不但会与你对弈,而且会说话,对每一着棋的得失,都发表评语,最适合象你这么寂寞的人用,喜欢不喜欢?所费不菲呢。”
他望着我。
忽然之间我的声音变得很刺耳,“喜欢不喜欢?”我追问。
占姆士以平静的语气问:“你为什么哭?”
“哭?”我一怔,反问。
我抬头看向墙壁的镜子,可不是,镜子中照出我的面孔,一脸都是眼泪。
我跌坐下来,再也忍不住,浑身簌簌的颤抖起来。
占姆士说:“命中注定我要认识你,你摆脱不了我,我来不是道别,而是接你与我同行。”
我瞪着他。
“何必隐瞒自己的感qíng?你骗了自己,但骗不了我,宝琳,收拾一下,跟我走吧。”
他轻轻握住我的手。
我睁大了眼睛,看着他。
“标不要问我任何问题,能够恋爱的时候,多享一下,跟着我走。”
我并没有再多作挣扎。
将门匙挂号寄出给南施,我只提了只小皮箱,便跟占姆士上了他的邮船。
在船上,我习惯了他的旧式烟囱泳裤,皇室特用牙膏的怪味儿,天天早餐的油腻烟ròu,下午茶的华而不实。
他们的享受与平民不同——差太多了。市面上一般流行的玩意儿,他们根本就接触不到,我带着几副电视游戏,他为“太空火鸟”着迷,一边与垫子游戏争分数,一边怪叫:“太棒了,太棒了。”他只能打到百余分,而我不费chuī灰之力,一下子就五千余分。
他叫我“神she手宝琳”。他不知道我已经苦练了半年,那时候日日下班,左手拿一杯威士忌,右手就按钮,这也是松弛jīng神的好方法,练熟了之后完全知道“火鸟”有几个排列。
但是占姆士不同,他好此不疲。我倒是喜欢躺甲板上晒太阳。各人只珍惜生活中欠缺的东西,任何幸福如排山倒海般来临时,就不值一文;独身女人的自由,王孙公子的权势,太太们的安全感,无论得到什么,我们还是不快乐不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