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丹一张面孔丝毫表qíng都没有,这番话她不知道听过多少次,母亲每隔几天就要对不同的听众说上一次,她早已不在乎听众是否相信,她目的是要叫自己相信:不是没有对象,那些追逐者心痒难搔地在芸芸众女中选中了她,只是招莲娜颈骨实在太大,以致蹉跎了好事。
真惨。
再过几年,这则故事可以成为一则童话,说不定与红鞋儿及卖火柴女孩齐名。
说完了,点燃另一支香烟,然后昏昏然地睡去。
“心扉,我相信母亲与我是相爱的,我失去她,她失去我,都会使我俩伤心,但是为什么我们痛恨对方?”
“守丹,爱一个人与恨一个人,需要同样qiáng烈的感qíng,谁也不会无缘无故去恨一个不相gān的人,亲密的关系时常导致爱恨jiāo织,并非不平常事,请谅解你母亲,心扉。”
守丹越来越不谅解她。
好心的沈阿姨再来探访她们母女。
这已是认识梁百思硕果仅存的朋友了,什么都不用瞒她,守丹十分放心。
沈阿姨外型没有大变,保养得好的女xing,自三十五岁至五十岁,相貌都可以差不多,沈女士做得十分成功。
她见到守丹讶异地笑道:“这是梁守丹?我还以为是今届香港小姐。”
对于招莲娜来说,女儿长高长大并非赞美语,等于说她已经老了,这是她不愿意接受的事实之一。
沈女士说:“现在你可愿意把守丹jiāo予我?”
招莲娜沉吟。
“听说你在楼宇买卖上赚了一注,学费应不是问题。”
“你的消息很灵通。”
“梁百思之后应接受大学教育。”
“我才是个中学毕业生罢了。”
沈阿姨笑笑,“我知道你不舍得。”讲得很含蓄。
“我总得留个钱防身。”
“守丹会为你防身,相信我。”
招莲娜低下头说:“我不再相信任何人。”
沈阿姨不再劝说,只是笑,像是已习惯朋友的牢骚。
招莲娜又说:“我怎么好意思把整个包袱转移到你身上。”
“一旦把任何人视作负担,对着也没有意思,最好想办法暂时分开一下。”
“你的好意我心领。”
沈阿姨在这个时候便说些比较有趣的题材,这次回来,她看了好几部电影,读过几位新进作家的小说,又逛过商场,吃过各式各样的中西餐,她觉得这个城市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招莲娜一点反应也无,沈女士只得暗暗叹息,看样子莲娜对于世上发生些什么已毫无兴趣,她集中jīng神沉迷在自己的小天地里。
话题又兜回她身上,“公司几个女同事真要人命,有一个专门扮洋婆子,假装不会中文,我去调查过,什么玩意儿,还是中文中学出身的呢,”语气又激昂起来,“专会欺侮人,开口闭口影she我没有大学文凭。”
沈女士十分诧异,这种小事也能使她烦恼,可见是真正有点神经衰弱了。
“若不是为着守丹,我何必去做一份那样低三下四的工作:营业代表?简直同卖笑差不多。”又打开这个老生常谈的话盒子。
沈女士轻轻问:“如果守丹离了你跟前,你又打算做什么?”
招莲娜一愣,她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所以她从不考虑让守丹离开她。
沈女士继续问:“你会入大学进修,抑或做点小生意,还是改嫁?算了吧,莲娜,不要再加罪给守丹,有没有她,恼人的生活都得靠我们ròu身逐日挨过,你一样要工作,一样要付帐单。”
招莲挪呆呆地看着沈女士,像变戏法的人忽然被人拆穿西洋镜,不知如何下台。
“经济独立的女xing何止千千万万,都有共同的烦恼,你并不孤独,认识新朋友会对你有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