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城记(心慌的周末)_作者:亦舒(19)

2017-03-15 亦舒


    之之问父亲:“什么事?”

    “你妈妈发高热呕吐。”

    之之急忙掀开被子,“叫医生。”

    “医生不出诊。”

    “叫救护车。”

    “不行,不算急症。”

    陈开友慌得团团转。

    之之连忙套上牛仔裤与球鞋,扑到母亲卧室。

    母亲卸了妆,头发散乱地躺在chuáng上,混身肌肤发烫,一如将融的蜡。

    之之用冰垫敷她额上,同父亲说:“你扶她,我开车,我们赶到急症室去。”

    陈开友说:“好,这是个办法。”

    他到chuáng边蹲下,之之扶起母亲,放在父亲背上。

    陈开友要咬一咬牙关,才背得起妻子。

    之之在心中直骂哥哥:养兵千日,一朝都用不着,真正自古父母痴心多,孝顺儿孙谁见了。

    幸亏父女两人手脚尚算磊落,上了车,把病人打横放好,之之一踩油门,车子直驶出去。

    “妈妈怎么样?”

    季庄没有言语。

    之之扭开汽车无线电,天气报告每隔十分钟一次:天文台现正悬挂八号qiáng风讯号。

    之之可以感觉到小房车受风所袭,chuī得左右摇晃,雨水似倒一般,两支水拨不停划动,之之聚jīng会神驾驶。

    红灯前抽空看一看倒后镜,只见母亲不发一言卧父亲胸前。

    倒底是中年妇女了,皮色焦huáng,嘴唇gān黑,之之内心测然,平日常有人打趣说她们母女似姐妹花,一病了来。母亲姿容是差多了。

    她又看到父亲双目中一点泪光。

    之之反而放下心来,经过那么多年,他们仍然相爱,已经足够。

    到达急症室,陈开友扶着妻子先进去,之之停好车随即跟至。

    幸亏私家医院人不多,医生已在替病人诊治,打了一针,服下药,季庄已能呻吟,父女两人松一口气。

    陈开友忽然饮泣。

    医生嘱病人回家休养,有必要明日再来,毋需住院。

    仍由陈开友驮着妻子上车。

    家里两个壮丁都没回来,之之喃喃咒骂。

    回到家中,祖父扭亮灯光,“什么事,半夜进进出出。”

    之之:“爷爷快睡,打大风呢。”

    她权充护土,替母亲换过gān睡衣,服侍她休息。

    谁知季庄忽然睁开双眼,bī切地问:“我儿子呢,我儿子在哪里?”

    父女面面相觑。

    之之马上说:“我去叫他回来,他得罪了母亲,怕回来惹母亲生气,我这就去叫他。”

    陈开友在房门外悄悄同女儿说:“横风横雨,你知道他在哪里?我不准你去。”

    “爸爸,我叫张学人来接我不就行了。”

    陈开友迟疑一下。

    “没问题,jiāo给我。”

    之之回到房中拨电话,她看过钟,才两点三刻,不算太晚。

    电话铃空响着,没人来听。

    张学人不在家。

    之之不禁气恼,在一个大风雨晚上,电光霍霍,雷声隆隆,舅舅在洋妇家渡宿,哥哥离家出走,男友不知所踪,害得她求靠无门。

    男人之不可靠,可见一斑。

    之之决定亲自出马去把哥哥揪回来。

    她瞒父亲说。“张学人十分钟后来接我。”

    她穿上塑料雨衣,再度出门。

    哪里去找张学人,往好处想。他可能熟睡到电话铃都叫不醒,悲观一点,他不知在什么人的家里把杯谈心。

    只要他一日独身,一日他都有资格这样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