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城记(心慌的周末)_作者:亦舒(39)

2017-03-15 亦舒


    面孔了对方是白板都不打紧。

    季力已经吃亏了。

    现代女xing心肠钢硬,实事求是,一束鲜花,一首新诗,一个下雨天,风露中立了中宵,都会被识笑为神经病,谁还在乎那个,季力那一套日渐落伍,随时有被淘汰的危机,斯人有点憔悴。

    往日一曲已经可以动心声,现在已没有这首歌了。

    季力在外甥女对面坐下,他取出一只信封jiāo给她。

    之之打开,是一张汇丰银行发出的本票,也许是全世界最可靠的最值得信任的物件之一。

    之之一看银码,“居然有这么多。”她笑。

    季力悻悻然,“狗眼看人低。”

    之之忙赔笑,“是,舅舅,我该驾。”

    “我卖掉汽车才筹到这笔款子,听说你等钱用,义不容辞,喂,要钱gān吗,私奔?”

    之之把本票谨慎收好,“舅舅,不要老钱钱钱的挂嘴边,多庸俗,我们不讲钱,我们一家人。”

    季力啼笑皆非。

    谁还会妄想在现代女xing身上拣便宜。

    季力早把那风流债主般姿态收敛起来。

    “你同吴彤阿姨倒底有没有挽回余地?”

    季力答非所问:“我这才知道,吴彤这人,十分天真。”

    之之点点头,“你说得对,她崇尚làng漫,喜欢美的事物,她同你一样,舅舅,你俩永远不能真正实际起来。”

    季力终于承认,“我想念她。”

    他落寞地离去,立刻有女同事过来打听他是谁。

    之之坦白地说:“你们会喜欢他吗?中年男子,没有房子,没有车子,亦毫无节蓄。”

    女同事齐齐问:“有没有护照?”

    “一无所有。”之之摇头。

    众女一哄而散。

    当初吴彤不知恁地看上他,真是缘分,倘若余qíng未了,必定还能走在一起,不劳cao心。

    陈之过去找李张玉珍,熟不拘礼,她蹲下把耳朵往人家肚皮上贴,很清晰地感觉到胎儿蠕动。

    之之吁出一口气,感觉甚佳,子宫岁月是人类最玄妙阶段,难怪智慧的中国人把这九个月也算到年岁里去,叫做虚龄,似有意识,又似乎不是,浮游母腹,悠然自得。

    之之几乎想说:让我们都回去吧。

    李张氏的心qíng好得多,造物主定有巧妙安排,使孕妇熬过这段艰难的日子。

    “我想通了,”她说:“事qíng真的恶化,至多把他送出去寄宿读书。”

    之之要隔一会儿才想到他是指未生儿,不禁笑起来,呵,人无百岁寿常怀千载优。

    都想到了,白了头发,添了皱纹,什么都考虑到,但是世事永远不依本子发展,世事永远出乎意料。

    “你放心,一切会很好。”

    “除之你答应过织毛衣给我的孩子。”

    之之大吃一惊,掩住胸口,“我真的那样说过?”

    李张氏没好气,“早知你是信口开河。”

    “不不,我有诚意,下班立刻买毛线。”

    真的这样说过?明明不会打毛衣,怎么样学都学不会,小学劳作分奇低,她岂会夸下海口陷自己于不义?

    不怕不怕,祖母会,姑姑也会,叫她们代劳好了。

    傍晚,接母亲下班,隔着大玻璃橱窗看见妈妈正脱了鞋光着脚与设计师把华服一件件摆出来。

    季庄非常认真,低着头根本没有看到女儿。

    之之却看见母亲头顶丝丝华发。

    之之无限怜借,妈妈开始者了,她知道妈妈最怕老花,时常困惑地问:“动辄要加上远视眼镜,老板会不会嫌我顿?”唯一的安慰是,老板娘先遭不幸,脖子上先挂上副老花眼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