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墨_作者:亦舒(14)

2017-03-15 亦舒


    “我们快去挑选。”

    裕进想送一只手表,可常用,又有记念价值,他取出信用卡,义无反顾,速迅成jiāo。

    又买了蛋糕,送印子回家。

    他说:“你与家人庆祝,我不进去了,改天再拜访。”

    他不想扮那种古老文艺小说中阔客,买了大推礼物趾高气扬地走进贫女家中耀武扬威,金钱万岁。

    他轻轻说:“别说我有份,免妹妹觉得突兀。”

    印子点点头。

    看着她进去了,裕进才掉头走。

    那天晚上,半夜大雨,裕进想赶去帮印子接漏水。

    第二天一早,她打电话来,只是说:“有空吗,请你喝茶。”

    “上午我要上课,下午怎么样?”

    “下午我拍广告。”

    “要不要我陪你?”

    “不用了,是熟人,极安全,穿着衣服拍硬照。”她qiáng调“穿衣”两字。

    “印子,可有想过找份白领工作?”

    印子笑,“我才高中毕业,薪酬低微。”

    “万事从头做起呀。”

    “我比较虚荣,好高骛远。”

    各人有各人的难处。

    下午,袁松茂约裕进喝啤酒。

    讲起刘印子,他说:“追求者众,美色永远叫人着迷,但是,这不过是你的暑假罗曼史。”

    裕进不出声。

    “都会好赚钱,似她这般混混,也月入数万,比坐办公室qiáng多了。”

    “以后呢?”

    “甚么叫以后?”袁松茂愕然。

    裕进问:“三五七年之后怎么办?”

    “自然有更新鲜面孔出来,取之不尽。”

    “不,不是说你们,是说印子。”

    “印子,你少担心,她自然会趁这几年找到户头。”

    “户头?”裕进怔住。

    “是,大户,专有鳄鱼般贪婪残酷猥琐的男人,恃手上有钱,虎视眈眈,看牢市面上有甚么新鲜面孔!”

    裕进没好气,“你说得太过分了。”

    “我形容得太含蓄才真。”

    ※※※

    裕进不出声。“咦!关你甚么事,那不是你的世界,某处,自然有一位也钟爱名校毕业的大家闺秀在等着你。”袁松茂说。回到家,裕进摊开笔纸,?了印度墨,抄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作为奴隶,除出就你所需的时间,我还有甚么可做?我无所事事,直至你传召。我不敢质疑苦涩的离别时刻。也不敢用妒忌的思想,怀疑你去向,或做过些甚么事……”他一伸手,无意中掀翻了桌子上一杯沙馏水,裕进“呵”地一声,急急取起纸张,但已经沾湿。不似一般墨水,诗句并没有溶化,字迹仍然黑白分明,裕进把它搁在一旁晾gān。祖母走过他的房间,“在gān甚么,练中文字?”裕进抬起头,“现在还有人写信给女朋友吗?”“当然有,若纯靠电话电邮,邮政局岂非一早关门,还有,卡片、信纸、信封还卖给谁?”裕进笑。“盲目重视一点容易掌握的科技,自以为了不起,等于乡下人戴了一只石英表,嘲笑别人腕上的柏德菲丽:‘甚么,还需上发条?真过时了。’”“谢谢你,祖母。”“裕进,做一个有文化的人。”老太太真有一套。信纸gān了。第二天,上完了课,他走到印子的家,把信放进信箱,刚想离开,有人叫住他,“喂!你。”裕进转过头去。他看到一个机灵的小女孩,约十五、六岁,穿着校服裙子,看着他笑。“我知道你是谁,你是陈大哥。”“你又是谁?”“我是罗萨萝。”“你中文名字叫甚么?”“我没有中文名字。”看仔细了,这女孩雪白皮肤,褐色鬈发,鼻子高挺,分明是个西洋人。裕进吃一惊,莫非她们姐妹俩都是混血儿?“同谁说话?”小女孩身后走出一个瘦削的中年女子,朝裕进点头。裕进连忙称呼:“刘太太。”那位刘太太,可一点笑容也没有,“你是谁?”裕进忽然想起印子父母早已分手,叫她刘太太似乎不适合,有点尴尬。“我是印子的朋友。”刘太太上下打量他,“她不在家。”“我下次再来。”刘太太却问:“你是学生?”“已经毕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