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墨_作者:亦舒(46)

2017-03-15 亦舒


    丘太太忽然落泪,“自幼送到最好的私立学校,学芭蕾舞、弹钢琴、练中文,没想到最终嫁洋人。”

    “裕进已到欧洲去了,永婷怎么同他说?”

    “她说裕进祝她幸福,她指出裕进爱的是另外一个女子。”

    陈太太喃喃说:“我不明白。”

    永婷妈无法克服家有洋婿的反感,眼泪一直流下来。

    陈太太连忙绞来热毛巾及斟出热茶。

    永婷妈诉苦:“做母亲真没意思……”

    不知怎地,裕进约印子在巴黎北火车站会面,那地方人来人往,扒手奇多,找人并不容易。可是他,眼看见了她,两人奔向对方,紧紧拥抱,彼此透不过气来。

    印子说:“让我看清楚你。”

    裕进笑,“我还是我,一成不变。”

    印子摸自己的面孔,“我却再也不认得自己。”

    “是,”裕进微笑,“这是一只狗头。”

    印子把脸埋在他胸膛里,工作完毕,她可尽qíng度假。

    陈裕进与世无争,同他在一起真正开心。

    “为甚么到火车站?”

    “乘火车去南部看堡垒。”

    “订妥酒店了吗?”

    “唏,去到哪里是哪里,大不了睡在街边。”

    “可是,我有七箱行李。”

    “捐赠慈善机关,或是扔到河里。”

    “好,豁出去了。”

    印子从未试过学生式旅行,乐得尝试,跟着裕进南下,在火车上看风景,累了,蜷缩在一角打盹。

    身上的衣服稀绉,而且有味道,他们并不在乎,租了车,在乡镇小路上探访葡萄园,用有限法语,一打听,才知道已经来到著名的波都区。两人在农庄借住,一直游到马赛,走了几千公里,累了在花下休息,饿了吃海龙王汤,快乐过神仙。

    不过,一路上也靠信用卡支撑。

    终于,经过一间豪华酒店,“今晚,要好好睡一觉。”他们下榻套房。印子泡在大浴缸里,乐不思蜀,心想:与陈裕进余生都这么过,可需要多少经费呢?还在盘算,电话铃响了。

    ※※※

    竟是阿芝的声音。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小姐,整整一个星期失去你影踪,急得如热锅上蚂蚁,幸亏你用信用卡付帐,我才有你下落,印子,洪先生心脏病发入院,已经做过大手术,可是病qíng反复,未脱离危险期,他想见你最后一面。”印子震惊。

    她一时间没有言语。

    阿芝说:“在理,与你无关,在qíng,说不过去,你且回来见他一面,旅游的机会多得是。”

    印子仍然不知说甚么才好。

    “我去看过他,很可怜,英雄只怕病来磨,平日那样神气的一个人,此刻身上cha满管子,动弹不得,子女远远站着等他遗言,像是不认识他似的,前妻不愿现身,印子,你想想。”

    印子终于说:“我马上回来。”

    阿芝松了口气,“难为你了。”

    印子放下电话,披上浴袍。她看到裕进站在露台前看风景,背光,穿着内衣背心,美好壮健的身形尽露。

    他没有转过身子,只是无奈而寂寥的说:“又要走了?”

    “我去一下就回来。”

    裕进忽然说:“去了就不必回来。”

    印子看着他,“你说过会永远等我。”

    裕进答:“我反悔了,所有承诺均需实践,世界岂不累死。”

    印子沉默。

    “再等下去,我怕你看不起我。”

    “我明白。”

    “失望的次数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