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我说有就有。”
夏彭年取起一枝铅笔,敲敲桌子边,轻描淡写,语气却像小型上帝。
朱明智坐下来,他们都是这样,她见得多了,在这个功利社会,金钱的地位比在其他地方都要崇高,特别见功,有了它,额外呼风唤雨,时间久了,它的主人便觉得没有办不到的事,气焰高涨,形诸于外。
“派你出去怎么样?”
“刺配边疆,”朱明智喃喃说:“被贬沧洲。”
“自然有你的好处,你可以开始新生活,找一个志同道合,年龄相仿的对象,舒舒服服过其下半生。”
夏彭年这番话充满了感qíng,语气忧郁,朱明智一呆,他对谁说话?
但他随即恢复神采:“你想一想。”
他站起来走了。
李平不在糙莓山道。
女佣说:“有一位朋友结婚,李小姐去了。”
李平叫司机送她去的,车上有电话,要把她找回来并非难事。
但是夏彭年没有那样做,他愿意等她。
他悠闲地巡过整间小洋房,差不多一年了,李平并没有积聚什么零星杂物,衣服鞋袜都整齐地陈列在壁柜里,除此之外,独欠私人物件,夏彭年早已注意到这一点,李平像是随时可以无牵无挂地离开这个地方似的。
她回来了。
他迎出去。
她穿着粉红色缎子小礼服,可见的确是去观礼。
“你穿得不够厚。”夏彭年说。
李平脸上有一丝恍惚的笑意,坐下脱鞋,“我不觉得冷。”下雨了,鞋子有泥迹,可惜缎鞋永远只能穿一次。
“婚礼热闹吗?”
“只是注册,没有其他仪式,双方父母都出席观礼,除此之外,只得三两个朋友。”
“我也喜欢小型婚礼。”
“只怕你结婚那日,本市半数居民要准备喝喜酒。”
“不会的,我不请客,讨厌极了。”
李平除下外套,淡淡置评:“新娘子只怕不肯。”
夏彭年又问:“送了什么礼?”
“那是我从前的朋友,送水晶灯无用。”
“你选了什么?”
李平看他一眼,不知他兴致何来,寻根问底。“一整套婴儿用品。”
“呵,有声色了。”夏彭年怪羡慕的。
李平也微笑,“是的,五月份出生,世上届时又多一个小个人儿。”
夏彭年枕着双臂躺在长沙发上,这是他首次与李平闲话家常,别有一番滋味。
李平换上家居便眼,坐在他身边。
“来,我们下棋。”
李平取出道具来,与夏彭年对奕。
终于结婚了。
卓敏知会李平的时候,带凯旋的语气,像是三生修到似的,能够这样不计一切地爱一个人,也真是乐趣。她说,出院之后,羡明康复得很快,烟酒都戒了,沉默寡言,可说是因祸得福。
“李平,十一月二十二号请你来观礼。”
李平当下就答应下来。
卓敏同羡明的感qíng道路也算得迂回曲折,幸亏结局圆满,有点像套老式文艺电影,男女主角之外,还加添一个叫人心碎的坏女人做配角,穿cha带出不少笑与泪。
李平自嘲:你就是那个坏女人了。
下雨,jiāo通挤塞,小型婚姻注册处在偏僻的角落,车子驶了许久。
终于到达的时候,新郎新娘已经在注册官面前坐定,亲友也都停止jiāo头接耳。
李平为免触目,坐在最后一排座位上。
卓敏看见她,向她点点头。
李平发觉王羡明的母亲在前座,那好妇人穿着光鲜的外出服,挽着只黑漆皮手袋,严阵以待,看她的表qíng,对卓敏也相当满意,一脸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