叹息桥_作者:亦舒(68)

2017-03-15 亦舒


    “唔,似有心事。”

    “她一直这样,想得特别多,跟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也是心事重重。”

    “她还会见我们吗?”

    “羡明,我想不会了。”

    王羡明沉默一会儿,同卓敏说:“事实上我不记得我认识过她。”

    卓敏一怔,她一时没听明白。

    “你想想卓敏,她对我们诉过心事,抑或谈过往事,我们真的认识她?”

    卓敏不说什么,也许,也许等孩子十周岁的时候,她会玩笑似的提起,丈夫在若gān年前,曾经迷恋过一个叫李平的女孩子。

    她希望届时王羡明会轻描淡写的答:“我更迷恋夏梦,又不见你惦念。”

    但卓敏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现在她最好维持缄默。

    李平终于走了,而且不打算回来。

    王羡明心里是什么滋味,卓敏猜到一二。

    她问:“你在想什么?”

    王羡明说:“他们都说现在开新界车赚得更多,听说运输署又打算放宽新界车范围。”

    “你打算怎么样?”卓敏笑问。

    “同一班手足商量一下。”

    “那么还等什么,走吧。”

    李平坐在车中,自然听不到这一番话。

    车里电话在响,她接听,是夏彭年。

    “我已同令堂jiāo待得一清二楚,她好像很高兴,问你打算念哪一间大学。”

    李平不出声。

    “你走之前,应该亲自与她话别。”

    “你不明白,彭年,在她心目中,她只有一个女儿。”

    “这样的成见,到今天也理应消除。”

    李平问:“她想不想与我说话?”

    夏彭年沉哦,“她说她很放心。”

    “看。”

    夏彭年也不再勉qiáng她,父子母女兄弟姐妹之间,也讲缘份。

    “晚上有个饭局,你的上海话可以派用场。”

    “我还以为你要我讲法文。”

    “八点钟接你。”

    “是。”

    “还有,我们后天飞米兰转车赴威尼斯。”

    “啊。”

    夏彭年苦笑,“耽会儿见。”

    李平挂上电话,闭目养神。

    夏彭年并不想她忘记他,不然怎么故意挑沙漠同她摊牌,到威尼斯去分手。

    他分明要她余生都记得他。

    威尼斯一直在下沉。

    它并不是永恒的城市。

    因同样原因,夏彭年与李平爱上它。

    他俩抵达那一日,chūn寒料峭,正下毛毛雨,圣马可广场cháo涨,游人的靴鞋统统浸在水里,群鸽躲往檐底下,小贩纷纷在商店门口兜售纪念品。

    那种纷乱简直同上海有得比,两个城市都历劫沧桑并非一张白纸,每一个巷口,每一条弄堂,都有它的故事。

    他们没有带伞,广场上演歌剧,夏彭年买了票子,与李平并排坐,握着她的手,伸进他大衣袋里取暖,把说明书折成一顶纸帽,叫李平戴着遮雨。

    居然席无虚座。

    小贩过来销售雨具,李平苦中作乐,同他讨价还价。

    “太贵了,五元美金。”

    那小贩生气,“你们是度蜜月来的吧,这么高兴,就给我赚一些。”

    欧洲人都是言语专家,讲完英文,又同前排的游客说起德语来。

    李平看在这一点份上,给他十块钱。

    音乐奏起。

    是纪亚孔目普昔尼的蝴蝶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