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点点头。“坐下来。妈妈,莉莉要与我说几句话。”
妈妈走了,她替我们掩上了门。
我自大衣袋里掏出了烟丝,卷起来,吸一口。
“也不吃早餐,就这个样子。”莉莉说,“第一件事是吸烟。”
“这不是姻。”我说。
她睁大了眼睛,“不是烟,难道还是鸦片不成?”
“你别理。”我坐在chuáng上,不与她说明。
“至少笑一下。一万里路学成归来,愁眉不展,真是少见,你这个人!”
“我没有得到我要的东西,莉莉。什么都没有意思。”
“你也见过世界了,你也见过人了,难道坚是你惟一要的东西吗?”她说。
我苍白的笑,夹着香烟的手指指着她,“你再也没说错的,他是我一生中惟一要的东西。”
她垂下头,“我不明白。我真不明白。”
“没有关系,什么也没有关系了。想想看,想想做人有什么意思,不如意的事这么多。有几个像你,莉莉,结了婚,有孩子,丈夫爱你,你爱丈夫,一辈子有了着落,不用担心。有几个人像你?”
“多少人追求你——”
“呀——”我笑了。
“你快乐起来,也比谁都快乐。”她说。
因为我知道快乐是什么。甚至连莉莉也隔膜了,没有办法与她真的说话。我把那套衣服给她,她很快乐,她问我几时找工作,几时请客吃饭,几时把所有的老朋友都找出来。这么多问题。我不懂回答。
我坐着抽烟,一支又一支。
我甚至不觉得肚饿,但如果真要吃的话,也可以一直吃个不停,我变得真的无所谓了,如果世界要我如此,我就如此吧。谁还有气力反叛?不是我。我没有这勇气已经很久了。如果莉莉认为我颓丧,她错了,我来得个起劲。我现在有两个世界,一个是他们要我活的世界,我每天过八小时这种生活。另一个是我自己要活的世界,那是照我自己意思的。不要问我文凭是怎么混回来的。
“在外国,”莉莉问,“快乐吗?”
“第一年没有什么,后来,后来我每夜出去吃酒,醉得胡里胡涂回来,奇怪,只有醉的时侯,才最明白。早上起来,三杯黑咖啡,梦游似的过日子,你说这样的生活,快乐吗?”
“听上去太棒了!”莉莉仿佛真心的羡慕,“每夜都有男朋友跟着出去?”
“跟你说没有男朋友。”
“那么跟谁出去?”
“男人,男孩子。不是男朋友。”我说。
“那么么你生活很荒唐。”
“一点也不荒唐。中国人对男女关系特别的夹杂不清,肮脏卑鄙。”
“你这人,学了胡人二句话,爬上墙头骂汉人。”
“一点也不错,你在想什么?你以为喝醉了我就把他们一个个带回家睡觉?才怪,我们不做这种事,做了也很磊落公开。我跟你说了,没有男朋友。”
妈妈叫女佣人把两个人的饭菜端进来,让我与莉莉在房间里吃,我与她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菜很好。
妈妈说:“你哥哥打电话回来,叫你今夜无论如何不可以出去,他约了朋友回来。”
莉莉着我一眼,叹一口气,“天下有你这么福气的人,这样好的父母,这样好的哥哥。”
我想:太好了,所以很有点受不了,没有这种福气。
她说:“忘了坚,对谁都有好处,你晓得?人家说他——”
“说他什么?支支吾吾的。”
“说他,居然在找男朋友。”
“什么?”
“男孩子,他对男孩子有兴趣。”
我一怔,笑了,“胡说?坚?坚是色lá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