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真没有把这件事告诉父母,他们已经不喜欢芝兰,这种事一拆穿,更加不好。
芝兰救回来了,躺在公立医院大病房里,十多张病chuáng,病人辗转呻吟,像座地狱。探病时间,亲友偏偏还忙着喂病人吃喝,杯碟jiāo错,混着药水味,有点黑色喜剧意味。
芝兰却处之泰然,可能,她已经豁了出去,否则,就是打算重新做人。
她这样同安真说:“谢谢你救了我,我再世为人,一定会好好努力。”
“甄子谓总要负点责任。”
“不!不要去找他,过去的事算了。”
忽然之间,有病人家属大声哭起来,安真知道有人离开了这个世界。
芝兰反而微笑,轻轻说:“我梦见父亲,他带小小的我到沙滩游泳,那时他还年轻,还愿笑,他给我喝一支可乐,并替我拍照留念。”
安真:落下泪来。
那日,回到家中,车先生走到何处,安真跟到何处,他看报纸,她挤在他身边。
“爸,你头顶微秃了。”
安真非常痛心。
“年纪大,第一件事是秃头,第二件事是大肚腩,你说怪不怪。”
他摊开港报追新闻看。
“爸爸——”
“喂,别烦我,快去做功课。”
第二天再去看芝兰,她已经出院。
看护罕有地和蔼:“你是她妹妹吧,请多关心她,她有点jīng神恍惚,通常年轻孕妇都会手足无措,需要支持。”
安真霍地转过头来。
芝兰什么都瞒着她。
她真正动气,一整个星期没去缆车径,可能心底黑暗之处,也深深明白,去了也无用。
忻芝兰已堕入无底深渊,这生这世,难以超生,世俗叫这做一失足成千古恨。
车炳荣同妻子说:“区家律师说,还有人住在缆车径,我只推说不知,我们已搬走两个多月,一切jiāo割清楚。”
车太太沉默一会儿,“忻芝兰还住那里?”
“看样子是。”
“会遭赶走吗?”
“切断水电,她也住不下去。”
“人海茫茫,一个年轻女子,往何处去呢。”
车先生不得不硬着心肠答:“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可以去的地方多着呢。”
“她的确比安真聪明百倍。”
爱一个人,老觉得他笨,非得处处照顾他不可,而不喜欢一个人的时候,肯定他聪明伶俐,占尽便宜,不劳任何人cao心。
那日放学,天下着滂沱大雨,安真站在屋檐下避雨,忽然低声吟道:“在人檐下过,焉得不低头。”
“安真。”
抬头,看见马逸迅,她退后一步。
马逸迅挺幽默,“别怕,我有好消息告诉你。”
这倒新鲜,是什么事?
“经过那场骚动,我家决定移民到加拿大多伦多去,明年即动身,以后,你再也不用避着我。”
啊!-那间安真感到一丝凄惶,人长大了,开始体验到生离死别。
“我已得到麦基尔建筑系收录。”
安真低声说:“祝你前途似锦。”
“你也是,安真,黎教授说你才华横溢。”
“毕业后我会在本市发展。”
“安真,希望将来在报章名人版读到你的名字。”
“谢谢你。”
她是他的初恋,可是,像一切初恋,并没有给他太大的创伤,他仍然喜欢这短发圆脸的女孩,会给她写信。
话说完了,他冒雨过对面马路,他也没有带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