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倒稀罕,不过我不怕雷碧嘉,活人没有理由妒忌死人。
“你当然是不记得她的相貌了?”
掌珠却犹疑一刻。
“怎么?”我小心地问。
“爹说我一生下来她便去世。但是我却记得见过她。”
“你小时候弄糊涂了。”我笑。
“不,我记得她有一头卷发,很卷,仿佛是天然的。”
我既好气又好笑,“对,你才离娘胎就知道烫发与天然卷发的分别!”
“不,真的我知道她是一个美妇人——但是爹与你一样,都说是我过敏,闲时想她,把东拼西凑的印象加在一起,硬设一个母亲的形象。”
“爹说我没可能记得母亲,除非我是神童。”何掌珠说。
“神童?你也可算是神童了。”我笑说。
我在书房角落找到一只锦盒,里面有一条断线的珍珠,我说:“掌珠,来看。”
“好漂亮的珠子,尚不止一串呢。”
我说:“三串。不知道是谁的,怎么不拿到珠宝店去重串?”
“管他呢,现在这屋子里的东西都是你的,你拿去串了挂。”掌珠怂恿我。
“这怎么可以?”我笑。
把盒子取到珠主店,他们很惊异,都说两百多粒珠子颗颗滚圆,实在不可多得,尤其是那只钻扣,是四粒一卡拉的方钻,本身已经是很登样的一件首饰。
“小姐,你打算重串,抑或卖出?”
“请重串。”
他们诺诺的答应。
我好奇的问道:“都说人老珠huáng不值钱,这珠子怕已很久了吧。”
“并不是,大约十年八年。珠子也很耐久,三五年才变huáng,不能传宗接代就是了。”
这种小事,我也不去烦德璋。等屋子全部装修好,他诧异的问:“怎么主人房还这么破?”
“你是主人,你看该怎么个装法。”
“你也大多心,你喜欢怎么改就怎么改,别忘了将来你也住一半房间。还有,你的婚纱做了没有?”
我吞一口唾沫,“我想穿纱太烦。”
德璋沉默一下,“是因我结过婚,你不便穿纱吧?”
“是。”我直言不讳。
“那么穿浅色礼服。”他说。
掌珠说:“爹,这里装修了多少钱?”
德璋拍一下额头,“对!我怎么会忘记这么重要的事?订洋是谁jiāo付出去的?”
我不好意思。“我。”
“你哪来的钱?都是我糊涂。”
我说:“难道我做了那么多年工,一点积蓄都没有?”
“怎么要你填出来?我明天就为你到银行去开个户口。”
一向我只知道赚多少用多少,如此的不劳而获还是第一次。感qíng是没有市价的东西,以前我赔着老本,正当要关门大吉,忽然有人大量投资,这种玩世不恭的尖酸思想现在也可以改掉了吧。我微笑起来、
“你笑什么?”德璋问,“笑我糊涂?”
“你不糊涂。”我温和的说。
掌珠在一旁掩着嘴,“蜜丝林像换了个人似的。”
“怎么?”我问。
“你一向都不是这样的。”她笑,“蜜丝林最讽刺了,谁做错功课,倒不是怕挨骂,而是实在怕你的幽默感。”
我转头诧异问:“我竟是个那么刻薄的人?我倒不发觉。”
德璋说道:“周处的故事重现。”
我扬起一道眉。
“不敢说了。”掌珠笑得直不起腰来。我一生中的日子第一次充满快乐欢笑热闹,不由我不叹一声:命中有时终须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