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人生吧。
有时候父亲听京戏唱片,一个苍老的声音老是反复的唱几句:“叹人生,如花糙,chūn夏茂盛,秋冬凋零。”这段曲词与小令并无关联,然而一下子就莫名其妙的想了起来。
班上没有她,谁都不觉得。
只有我,我是常常想起她。班上平均年龄是十九,她小一岁,十八;我大两岁,二十一。我是笨的,中学时生了一年病,那一年就空了下来。那时候小令初辍学,我还用自己的例子来安慰她。
现在她是没有机会了。
礼拜天。下午太阳好。我从家里走出去,我去看小令。
又隔了这些日子了,也该去看看她吧?我带着网球拍子,到公园的网球场与同学打了一小时网球,然后才去找小令。我跟母亲说去打网球,我不能说谎。
那个同学一边擦汗一边说:“以前不是有一位女同学吗?常常跟你来打球的。”
我一怔,就说不出话来,没想到还有人记得她哪。
是的,以前小令常跟我打网球,她自己却并不玩。
她只是坐在一边看我打,那时候,太阳暖得多了。
擦了汗,我更加来不及的向小令的家走去。
我按了铃,林太太来开门,见了我,她先是一怔。
我是很敏感的一个人,看她的样子,我知道她不欢迎我。
她随即堆上了笑容,堆得很假,看样子,也就是一个舞女的母亲,好像我是不付钱的舞客。
从她这一个表qíng,我知道以前我是有点天真。
她招呼我坐,我就坐下,她让我喝茶,我就喝茶。
我没有提到小令,但她应该知道我来看谁。
我当然礼貌上也该来看她才是,但是她会照顾自己。
小令不会。
倒是她先提:“小令出去搓麻将了。”她缓缓的说。
我一呆。打牌?小令这么快会了那一套?
“有时候她上姊妹家去,有时候姊妹上我们这里来。”
她把眼睛看着我。我“哦”了一声。
她说下去:“大家都很热闹。”
林太太也变了,变得快。这么多年与林先生在一起,林先生并未能改变她的本xing。
她说:“牌局刚开始,恐怕没这么快散呢。”
我笑说:“没关系,告诉小令,我来看过她,就可以了。”
林太太有点不好意思,带点懊恼的说:“家明,你不知道,她最近也不大听我的了。”
我已经站了起来,“怎么?”只好又站定听她的。
“做母亲难。最近多了个男朋友……”林太太说。
门铃响了。女佣人去开门,打断了她的话。
“谁?”林太太问。
男朋友?我的心一震。谁?我也要问谁。小令有了男朋友?我的心沉下去。
开门关门的声音,我抬起了头,我看到小令站在门口。
她背着光,穿一条素色裙子,比什么时候都更像小令。
她回来了。
我正好把事qíng问问清楚。
“小令——”我叫她。
林太太笑了:“哪里是小令?你看看清楚。”
我怀疑的看看林太太,怎么?明明是小令啊。
但是站在门口的小令一边向我走过来,一边也笑了。
“家明哥哥?怎么把我当姐姐了?”她站在我面前。
我看着她,呆呆的。是的,她不是小令,我弄错了。
她凝住了笑容,看着我。她的脸稚气得多了。
“我是小曲啊。”她说,“家明哥哥不认得我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