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斐试图看小说,qíng节忽然枯燥起来,全然看不进去。
没多久,护士进来替她做清洁程序。
祖斐感到寂寞,对看护小姐说:“人到了你们手里,简单如俎上ròu一般。”
看护一想,果然是,忍不住莞尔。
祖斐又说:“一点人权也没有了。”
看护替她理好头发,医生进来,祖斐闭上眼睛。
她自小念的是教会学校,什么都忘了,诗篇二十三篇是记得的,急急默诵耶和华是我的牧者,我必不致缺乏,祈使我躺卧在青糙地上,领我到可安歇的水边……
又怀疑这样临急抱佛脚是犯戒条的,矛盾十分。
数不到二十下,祖斐看见头顶圆灯转动,不省人事。
苏醒过来,口渴得要命,喉头有如火烧,又觉胸口梗塞,说不出话。
只听见医生问:“她醒来没有?”
祖斐闭着眼点点头。
医生的声音传过来:“你安全了,好好休息。”
祖斐没想到这一夜是最难挨的一夜,麻醉药药xing已过,伤口剧痛,全身神经似要绷断。
她落下泪来,低声呼叫:主啊你接我回去,我实在抵受不住痛苦。
看护闻声进来,给她服药。
祖斐心灰意冷,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她并没有期望郑博文会来探望她,但至少志新应该出现。
那日他几乎没咬着牙齿,拳击胸膛,应承抽空陪伴方祖斐。
转眼就忘了。
这便是应允与承诺。
再过一天,能够起chuáng的时候,祖斐也就原谅了他们。
周国瑾率领一班同事叫花店送上大篮鲜花,沈培另赠一盆小小仙人掌。
但祖斐渴望见到他们说说话散散心。
实在无聊,祖斐缓步偷偷走到三楼育婴房去参观。
帘子一拉开,隔着大玻璃,一式排着二十来三十张小chuáng,躺着一个个小毛头,一点点大的五官,眼睛全部紧闭,有些张大嘴巴在痛哭,有些熟睡,有些蠕动,就这样来到世界上,从此做好做歹都要活下去。
心满意足的父母没有想得这么深这么远,产妇由亲人掺扶着,面露微笑,指指点点,辨认孩儿。
开始的时候都差不多,祖斐想,科学家艺术家政治家,士农工商,全部躺在摇篮里。
一张张小小面孔使祖斐内心有种融解的感觉,站得有点累,她靠在墙上休息。
“我扶你回房间吧。”
祖斐一抬头,不由得惊喜jiāo集:“靳先生!”
啊,倒是他来了。
祖斐立即紧紧闭上嘴,那三个字已经泄露太多机密。
靳怀刚双手cha在裤袋中,jīng灵的双目充满藏不住的笑意。
祖斐放心了,原来他也不擅隐瞒心事。
“看那些婴儿。”他说。
“可不是!”
“你累了,护士找你呢。”
祖斐点点头,靳怀刚扶着她慢慢走上楼梯,正如上次一般,他有点困惑,希望有机会看到祖斐健步如飞。
进入病房,祖斐看到一棵植物,绿色箭状叶子,小小花朵如一支支白色吊钟,她即时认出这是俗称谷中百合的铃兰。
“你带来的?”
靳怀刚点点头。
祖斐探鼻子过去,一阵清香。
就这么一点点意外之喜,已令她浑忘过去几日的痛苦。
祖斐说:“五月份是法国人互赠铃兰的日子。”
靳怀刚答:“难得你喜欢。”
祖斐转过头来看着他。这样细心温柔,又不着点痕迹,不落一点俗套,没有一点企图,她这一辈子见过那么多异xing,没有一个做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