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阑珊处_作者:亦舒(18)

2017-03-15 亦舒


    宁波见到他,立刻知道无望,原来胡弟兄已是八九十岁的老人,虽然耳目声均算健康,但想必不会记得什么人抽奖得了那张球票。

    果然,以下是他的对白:“票子?不用买票,天国的门毋须凭票入内,可是,也不是每个嘴里喊主呀主呀的人都可进天国,你需做到信、望、爱,这位小姐妹,明白吗?”

    江宁波必恭必敬地说:“是,明白。”

    线索至此,完全中断,北宣教会十分兴旺,起码拥有数千名教徒,这张票子好比泥牛入海,无处可寻。

    算了。

    以邵正印的xing格,不出一个月,就会忘记这件事。

    可是事qíng往往出乎意料,正印一直到新年还对那个人印象深刻。

    “你猜他结了婚没有?”

    “一头雾水。”

    “他会不会也在找一个人?”

    “费人疑猜。”

    “他的名字叫什么?”

    “就是他。”——

    二十四岁时——

    宁波与正印连毕业照都不打算拍,考完试留下地址让学校把文凭寄去就忙不迭收拾行李打道回府。

    “将来,会不会后悔?”正印有疑问。

    宁波答:“如果有什么抱怨,租件袍随便叫哪位摄影师补拍一张照片好了。”

    “六年大学生涯就此结束。”

    “恭喜你,你已是硕士身分。”

    正印用手托着腮,“我已经老了,用青chūn换文凭,真划不来,读得腻死了,多留一天在这间宿舍就会发疯。”

    “英国的天气的确不大好。”

    正印说:“你还有小胖子接送——”

    “胡说,”宁波郑重其事地辟谣,“我从不差遣小胖子,我十分尊重他,他不是观音兵。”

    正印怪同qíng地看着小表姐:“那你更一无所获了。”

    “咄,我有管理科硕士文凭,回去准备大杀四方。”

    “且莫杀气腾腾,爸说起薪点才几千块。”

    “凡事总有个开头,我不怕。”

    “我怕,”正印看着宿舍窗外绿油油糙地,“我怕成为社会人海芸芸命生中一名。”

    宁波提醒她:“走之前,你最好见一见余仁邦,把事qíngjiāo待清楚。”

    “我借他的参考书全还清了。”

    “你只欠他参考书吗?”宁波语气讶异兼讽刺。

    “自然。”正印理直气壮。

    “他的说法不一样。”

    “你gān嘛听他一面之词,况且,”正印有愠意,“有什么话他为什么不对我直接说,要跑到我表姐后面诉苦。”

    宁波过一会儿才说:“他爱你,所以他怕你。”

    “他懂得什么叫爱?”

    正印正把一件蝉翼纱的跳舞裙子折起放进衣箱里。

    宁波问她:“你懂吗?”

    正印笑笑,“不,我也不懂。”

    宁波摸一摸纱上钉的亮片,“这纱有个美丽名字,叫依露申,英语幻觉的意思。”

    正印十分吃惊,“我怎么不知道,我多粗心!”

    宁波长长吁出一口气,“你我已经二十四岁,却一次婚都未曾结过,还有何话可说。”

    正印安抚她,“要结婚今天下午就可以结。”

    宁波自顾自说下去:“几次三番到巴黎、到威尼斯、到碧绿海岸……身边都没有人,真窝囊,真落魄。”

    “一有人追,你就穷躲,还说呢!”

    宁波讪笑。

    “你可记得我们十多岁的时候,有天一起去看网球赛?”

    “有一年我们几乎每个礼拜都在网球场上看男孩子,你说的是哪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