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周万亨把字条紧紧收好。
他送她到楼上门口。
那条街道颇为肮脏,两边有小贩摊档,房子旧且暗,万亨反而放心,这样,她到了利物浦才不会失望。生活水准提高,容易适应新环境。
到了门口,她示意他回头,他颔首。
有奇怪气味的电梯隆隆降到楼下,周万亨愉快地回家。
第二天,母子俩笑嘻嘻地互相看着对方。
万亨忽然担心起来,「整天没听过她说话,不会是哑巴吧。」
周太太瞪他一眼,「声音不知多清脆。」
「那,为什麽不开口?」
「你不同她说,她一个人怎麽乱讲?」
「她知道我们家做什麽生意?」
「炸鱼薯条。」
「有无同她说父亲是」「那是你爸的兴趣嗜好。可做可不做,提来作甚。」
周父在一间华人俱乐部负责设计字花谜面,自幼,万亨看他用毛笔字在红纸上写下「关公月下遇貂蝉」,「刘皇叔跃马过檀溪」,是什麽意思,答案又是什麽,万亨从来不知道。
历来有无人猜得中?奖金多少?都是一个谜,比字句还要神秘。
一日父亲写罢「三chūn既尽群芳逝」,还拾起字条欣赏一番,磋叹数声。
亲友都知道他是字花档的师爷,地位不低。
他不到小店做买贾,身上没有油腻味。
这时,周太太说:「我把照片簿给她看过,她喜欢我们住的房子,说同电影的小洋房一样,」停一停,「趁假期,接她出来走走。」
「她的底细,我们都清楚吗。」
「她是莫太太表姐的外甥女。」
「你同爸也是这样相亲结的婚?」
说到本身的经验,周太太整个人活起来,「你说有什麽不好,二十五年就这样过去了。」
万亨微笑。
也许,这是万中无一罕见的成功例子,不过,一个人总以他个人经验为准来看世事。
周太太叹口气,「当年。外国选对象的范围里,今日,qíng况也好不了多少,你亦心中有数。」
万亨明白母亲一片苦心。
「明天偕秀枝到什麽地方去?」
「还不知道。」
「好好利用这个假期。」
第二天有太阳,他约她在码头等。
阳光真累事,qiáng光下一切无所遁形。
她发觉他头发在一个礼拜前已经要洗,他皮鞋fèng夹着食物渣滓,也许是不小心掉在地上的薯条,从利物浦一直带过来。
她假装没看见。
可是周万亨并不介意她沉默。
她真幸运,他不是一个敏感的人。
他俩坐在海迸的石栈上,他买一杯冰淇淋给她吃。
他还是第一次那麽近距离看她。
只觉得那张小巧的脸毫无瑕疵,他不相信自己的好运气。
这时,她也抬起眼来看他。
漆黑大眼珠使他觉得晕眩。
他说:「英国天气yīn暗,偶然看到阳光,总是十分欢喜。」
她点点头。
他问她:「为什麽不说话?」
他伸手过去想握她的手,半途停住,悄悄缩回,他手心有厚茧,那是长年提重的後果,他怕她觉得粗糙。
她忽然笑笑回答:「说什麽?」
声音清脆动听,便周万亨心花怒放。
原来喜欢一个人的时候,那人毋需刻意讨好,无论做些什麽,都可以便他高兴。
他问;「你会说英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