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妃娘娘,你怎么不等我呀!”岳兰从后面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
“我以为你不会喜欢做早课的。”她清淡回应。岳兰并非尼庵中人,她只是附近村落的一个小姑娘。前几年误闯尼庵撞见了她,往后便不知怎地,常常进庵来和她说话聊天。
“我喜欢啊,只要是和湘妃娘娘就喜欢。”岳兰亲匿地拉上了她的手臂,娇憨地把螓首贴着她。
萧湘不禁淡勾嘴角。多么地像啊!这般心无城府、如此纯洁天真,望着她,就仿佛再见了十五岁之前的她。
“兰儿,你今年几岁了?”
“十五了。”岳兰掐着指头算,她出生那年正好是湘妃娘娘来静竹庵的这一年。她不禁呵呵偷笑,她和湘妃娘娘还真有缘!
“哦……”她轻飘飘地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岳兰探头问。
“嗯。”她缓缓摇头,泛出清浅一笑。“没有,我只是希望你能一生平安,顺顺利利。”不要继续像她,那样太过悲惨。
岳兰很明显地感到迷惑,却还是很有礼貌地答谢。
“……多谢湘妃娘娘。”
她微微一笑,两人已步至大殿之前。静竹庵的住持师太一如往常庄严地立在殿前,向她深深行了个佛礼之后,一行人才偕同进入了殿内,开始了一天的功课。
萧湘跪坐在佛前,闭上了眼睛,悠扬的佛乐缓缓渐渐地响起,间歇伴随着钟罄jiāo击的声音,一切的一切,都如此安详而平静无波。
十五年了。她曾经如此抗拒与他的分离,宁愿赴死也胜过天涯两隔,永不相见,却是他的这句话制止了她。
此恨平分取。
送走她的第二天,他在朝廷上下了罪己诏,然后统括所有被他残害过的忠良,为他们立了一座忠烈祠,由天子年年主祭。
消息隐隐约约地传入她的耳中,然后剜心剖肺的痛苦终于渐渐淡去……她这才懂了。
此恨平分取。
所有的感qíng和罪恶,不要由谁扛,他们两人平分负担。
他用他的方法在为当年的过错赎罪,而十五年来她天天念经诵佛,她也在用她的方法为他们的罪孽赎失。
这就是他的意思吧。
纵使相隔遥远,他们还是在为同一件事努力奋斗。
纵使永不再见也没有关系,因为他们的心还是在一起。
佛号不停地唱着,她手中的沉香佛珠也从未停止转动。
这样就够了,她想。对于罪孽满盈的他们来说,这样应该就够了……可是……
湘妃娘娘,兰儿真不懂,为什么相爱的人就是不能相守呢?
为什么相爱的人就是不能相守呢?
兰儿不明白,而……她又真的懂吗?
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从头到尾,她渴望的也只有一件事,却为什么这么简单的愿望就是那么难以达成,她真的懂了吗?
诵唱佛号的声音反覆回绕,她手中的念珠也愈转愈快。
但懂了也罢,不懂也罢,总归世事犹如chūn花梦露,虚幻难以掌握,唯一切皆尽在轮回之中,承受因果的报应。
再去根究谁对谁错有何意义,总之事到如今,也只能说一句,是他们命该如此。
大钟的隆音再度恢弘地响起,那连绵不绝的肃穆声响是早课结束的象征。
她仍然定定地跪坐在佛前,思绪回dàng于古老梵音的余韵中。岳兰等了好一会儿,终于按捺不住年轻好动的xing子。
“湘妃娘娘,我们该走了吧?”她小心翼翼地探头,唤醒了萧湘飘远的心思。
她这才醒觉,回到现实。她微微地一笑,任由岳兰扶起她。两人跟随着散去的尼群,缓缓漫步,回到青山绿野中的清幽厢房。
在途中,她听着竹林拂动沙沙,抬眸却望见一群南燕翩翩振翅,往那无边无际的天涯处飞去。
她静静地望,有着难言的羡慕。
是命该如此。她认了这份命,也认了这份痛,却总还是有化解不掉、无论多久都无法磨灭的遗憾或想望──
此恨平分取。难道属于他们的今生,就真的再也无法相见了吗?
“小姑娘。”
岳兰告别了萧湘,正蹦蹦跳跳地准备下山回家,却在山门石阶前被一道低沉好听的声音唤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