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暗沉,冷雨凄寒,他的声音却有着暖人心脾的温和,“锦绣,过来。”
他的语气是那么的理所当然,让人无从拒绝,一边从司机手里接过伞,遮在锦绣头上,“下雨天不要一个人出来。”
这是锦绣第一次坐上这种私家车。宽大的皮椅子柔软舒适,空间里弥漫着暖融融的气息。她有点好奇地伏过身子去看司机开车,那圆圆一轮是转弯用的么,旁边还有手柄。司机手势纯熟,真不简单,车子开得这么稳。
左震不是个爱说话的人,但不知道为什么,此刻锦绣忽然觉得他亲切起来。虽然只见过两次面,但上海这么大,她认识的人总共不过这么几个,在这些人当中,左震已经算得上是朋友了。
锦绣的头发湿了,额前几缕发穗儿还滴着水,贴在她光洁的额头上,眉毛越发显得黑秀了。左震侧过脸看着她,“你的伤都好了?”
锦绣点点头,“是啊,前天就不用拐杖了。”她朝左震转过头,指着自己的脸,“看!脸上的青青紫紫都退了。兰婶照顾我很周到,每天吃的东西从来没有重复过,连衣服都不肯让我洗,天天吃饱了就睡觉、睡足了又起来吃饭,唉,从小到大都没这么享受过,真有点消受不起。这样养着,伤怎么能不好,其实本来也没什么大碍,青青肿肿罢了,没伤到筋骨。”
锦绣拉拉杂杂地说着,有点他乡遇故知一般的兴奋和唠叨。其实左震充其量也只能算个萍水之jiāo,连话都没说上几句,但此时此地,在这里遇见一个熟悉的人,无论是谁,对锦绣来说,都算得上弥足珍贵。
左震也没cha话,她的里八嗦他好像并不在意,只是问了句:“晚上还有其他事qíng没有?”
锦绣一怔,“我会有什么事,回狮子林啊。”
“啊?”锦绣不明白他的意思。直到下了车,她才发现,眼前是一间酒店。
说是酒店,跟狮子林可差得太远了。只是很简单的两层小白楼,上面挂着“湘潭酒店”的横匾。
“我跟英东都爱吃湖南菜,这里特别地道,以前常常来。”左震把她拽到伞底下,“还算清净,就是地方简陋些。”
锦绣却开心得不能言语。这怎么能算是简陋!只是淳朴而已,想不到,上海还有这种地方,门口挂着的红灯笼、油纸伞,还有里面的竹楼梯,一下子就教她想起镇江老家来了。老宅子里也有这样的竹板楼梯,一走上去,就吱呀地响,现在想回去走走也是不能了。
英少——他也喜欢这样的地方吗?
左震带她上了楼,并不是包厢,只是个清静的偏厅,下雨人少,就只有他们这一桌客人。他们的桌子靠窗,那窗子支起一半,以竹帘子遮雨,雨声扑簌,细微静谧。锦绣忽然想起一句词,叫做:“梧桐树,三更雨,不道离qíng正苦。一叶叶,一声声,空阶滴到明。”
四周太宁静,听着雨滴打在竹帘上面,真觉得心思空灵,说不出的欢喜。
左震唇边掠过一丝微笑。锦绣进了门就开始神思不属,她在想什么?他轻轻敲了敲桌子,“吃不吃辣?”
锦绣骄傲地一昂头,“无辣不欢!”
锦绣忍不住笑了,看着左震,“就算是真的——你怕了么?”
左震一怔,锦绣也会笑,她笑起来,原来是这么动人,眼睛弯成小小两只月牙儿,唇角温柔地翘起来……听她语气,居然像是敢挑衅。
左震低下头,看菜单。其实这种小店,拿手的菜色也就那么几道,不用看他也知道,拣着最辣的点了几个,又怕刚才锦绣不过是逞qiáng,所以把菜单递给她,“剩下的你来吧。”
说真的,锦绣几乎没有在外面点菜的经验。看看菜单,名字都是陌生的,想了半天,才十分认真慎重地问:“可不可以——要一个婆婆饼?”
什么,婆婆饼?那是个什么东西?!
侍者怔住,左震也怔住,两个人缓缓对视一眼,不禁同时失笑,左震手里刚刚端起一杯茶,这一笑,几乎把茶水也晃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