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边那一袭灰色长衫、修长磊落的,就是英少的大哥向寒川吧。
今天还是第一次看见向先生,曾经无数次听过他的名字,今天见到了,才知道什么才叫气度雍容。他略有点黝黑,轮廓跟英少有七分相像,自然也是英俊的;跟沈金荣一样都是富甲一方的大亨,但是向寒川主子的气势十分内敛,锦绣忽然明白,为什么向寒川被称为“向先生”,沈金荣却是“沈老板”。
若是论外表,向先生不如英少抢眼,可是就算明艳照人的殷明珠站在他身边,都不能把他的光芒压下去。难怪连左震,都心甘qíng愿叫他一声大哥。
离晚宴开始还有一段时间,左震和英少都忙着应酬宾客,被无数人的寒暄包围;锦绣唯恐再跟沈金荣碰面,想想还是暂时走开的好。
悄悄离开大堂,穿过侧门的丝绒帷幕,外面是一间露天的花厅,那边有一圈供休息用的法式长沙发,一群女眷正珠光宝气地围坐在一起,叽叽喳喳地比较谁的裘皮成色好,谁的戒指镶工最jīng细。
“汪太太,你这只戒指,是不是霞飞路上那家宝麟堂买的?”一个细瘦的女人捉着另一个的手不放,“我上个月好像在那边看到过,好贵哦。”
那位汪太太矜持地笑着,“可不是,买了回来,戴两天又没那么喜欢了。这种东西,也就图个一时新鲜。”看样子也的确是,她两只手上至少戴了五六个戒指。
旁边一个cha嘴:“你们有没有看见今天晚上,殷明珠戴的那条钻石项链?我认得出来,是上次英伦拍卖行拍出去的极品,价钱抵得上法租界一栋花园洋房了。”
“啊?!”一阵此起彼落的惊叹声,“真的吗,这世道真是……女人长得漂亮就是吃香。”
“就是,这种女人,这种出身,哪还有什么廉耻,跟着那么有钱的靠山,不过就为了揩人家的油水。”
“有时候越是这种女人越懂得怎么刮男人的钱,她有什么好忌讳的,只要豁出脸去,下了chuáng就伸手收钱。你看看,穿的戴的,倒比人家那些正牌的太太还光鲜排场。”
正七嘴八舌地议论,那位汪太太站起来下了结论:“再怎么说,卖过身的女人是上不了台面的。你们听过吧,当初这位殷明珠在大富豪出道的时候,在台上还跳过脱衣舞来的。漂亮?妖媚?那又怎样,还不是被人家养在外边,谁听说有人敢娶她回家了?就跟这戒指一样,贪新鲜而已,过两年玩厌了,还不是扔过一边。”
锦绣听得呆住了。
夜风那么冷,chuī在身上,浑身都忽然起了一层jī皮疙瘩,说不出的心寒。但是一阵一阵的热血却只顾着往脸上涌,忍不住紧紧握住了手里的杯子。
今天听见太多的是非,左震的,明珠的,如果不是亲耳听见,真不敢相信人的舌头可以恶毒到这种地步。这些人当中,有谁真的认识殷明珠?有谁明白她跟向先生之间是不是真心?又有谁知道她经历过什么,一路上有多少伤痕血泪?如果有选择,谁都希望活得高贵。
她们说的虽然是明珠,又不是她荣锦绣,可是,那种被侮rǔ的感觉,比听见别人说她自己还要来得qiáng烈!
今天这种地方,或许她应该保持沉默,置身事外,就算听见什么也最好装作没听到。可是锦绣一时之间,意气上涌,再也管不住自己的双脚,径直朝那位汪太太走了过去。
“这位太太,你说话好像有点不公道。谁都知道今天晚上,殷明珠是向先生的女伴,连向先生都正式带她一起参加舞会,可见还是尊重她的。至于这位殷明珠什么时候出嫁,应该都算是她的私事吧,你不觉得自己太过cao心了?”
“你——你是谁?”汪太太没想到还有人出来当面回击她,恼火地回过头来,却迎面看见一个陌生女子,身上那袭衣裳料子倒是极好的,柔滑软沉,碧如幽水,衬着jīng致的湘绣,星光下只觉得她明艳温婉,神色间却又带着丝说不出的清冷。
不知怎么的,一时之间,本来的气势汹汹顿时好像矮了几分。
锦绣淡淡道:“我谁也不是,比不得汪太太有身份有地位,我只是看不惯有人在人家背后泼脏水——其实说穿了,只因为一条你戴不起的项链而已。”